红妹正想点头，但下一秒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抽回手，一面摇头冲薇薇强笑着说，“不是不是，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一面说着这话，红妹一面默默的低下头。一副强忍委屈的模样。
薇薇一看她这样，便知道是被人提前叮嘱过不许往外说这些。但红妹手上那些青紫色，根本就不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甚至有些地方，根本是还没好便又被狠掐，旧伤加新伤，层层叠叠的青紫外还有血丝。乍一看很是让人不忍。
李婉宜是什么德行，薇薇也不是没领教过。甚至她自己都被李婉宜打过耳光。
但红妹毕竟是她的丫头，以后还得一直跟着她。薇薇也不能多说什么，不然万一让红妹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那就不好了。
所以她笑了笑后只点点头表示“原来是这样”，然后收回视线不再追问。只是更加热情的给她夹各种好吃的。
红妹见薇薇没问下去也松了口气，便也专心低头吃东西。时不时的带着好奇，向薇薇询问两句苏圆的事。
她之前就听说过“圆小姐”的名头，什么弹钢琴弹得特别好，还会画画，不仅如此就连这段时间上海最火的电影也和她有关系。
刚刚红妹还看见画报上的大明星李采春李小姐了呢。真是兴奋得不得了。
薇薇看上去也是和善人，又给自己夹吃的，慢慢的红妹便没了之前的那点拘束，和她聊了起来。
而薇薇原本就向着苏圆，现在听红妹这么推崇自家小姐，自然也心里高兴忍不住多说两句。
半响后才觉口渴，赶紧端了一旁的果汁喝了一口润润喉。
红妹在一旁听到这儿，咬着筷子头很是羡慕的看着薇薇，半响后才没忍住冲她说，“薇薇姐，我好羡慕你啊……圆小姐人真好，对你也好。”她说到这儿又垂了眼睑，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失落的叹了口气呐呐，“要是我家小姐能对我好点就好了……”
薇薇听她这样说，眼睛忍不住又朝红妹的手上瞄了一眼，心里一动后放下果汁杯，一面起身一面对红妹说，“你坐着吃饭，我去去就回来。”
“嗯。”红妹点点头，老实的看着薇薇从一旁的侧门出去，这才重新举筷，努力吃着各种好吃的。
哪怕她已经有些撑了，也不断的往嘴里塞。
至于苏圆那边并不知道薇薇这边的小插曲，虽说刚开始看见月琴和李婉宜时，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自在。但现在落座后一番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后，倒也冲淡了之前的别扭。
李婉宜虽说没什么笑容，但也算老实的坐在月琴身边，只垂着眼默默的夹菜吃饭。
也不知现在的沉默是因为一路上月琴的反复叮嘱起了效果，还是被刚才宋行舟完全不搭理自己，眼里只有苏圆给气着了。
不过无论哪种，反正现在没人去打理她，倒也没起什么幺蛾子。
相比之下月琴还比李婉宜好些，虽说话也不多，但也能和人笑着应和几句。
苏圆倒是没在意月琴，她正和苏清雅说笑着什么。一扭头便发现坐在自己左手边的程秀正端了汤碗准备盛汤。便先一步伸手去接，一面笑着开口说，“娘，我来。”
一声“娘”喊得程秀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也喊得月琴酸涩垂眸，强颜欢笑。
“好，圆圆来。”程秀将汤碗递给苏圆，和秦年雅相视一笑后又和大家一起看着苏圆帮自己盛汤。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就觉得自己这失而复得的小女儿无比的乖巧听话，讨人喜欢。
所以忍了忍没忍住，便又看向秦年雅，冲她感激颔首后开口，“小雅，真是谢谢你们了，将我们家圆圆教得这么乖。”
秦年雅听了不由自主的便朝月琴瞥了一眼，这才笑着回答程秀说，“哪儿的话，其实是小圆自己从小就懂事。”
她刚说到这儿李采春便在一边毫不客气的吐槽苏圆，看着秦年雅笑着说，“大姐，你可别给小圆留面子，她小时候可皮了。”
“哦？”这话出口后原本在和宋穆楠说话的苏岳也来了兴致，和苏恒等人均扭头看向李采春，笑问，“采春姨，快跟我们说说？”
李采春听了偷笑了一下，朝苏圆看了一眼后这才一五一十的将当苏圆十岁时，和宋行舟打架，两人大冬天双双掉水里的事给说给大家听。
说完后还不忘问苏岳等人说，“你们说小圆那时候是不是很皮啊？”
话音刚落便惹得大家哄笑了起来。
苏圆也跟着笑，将汤碗一面递给程秀，一面冲李采春撒娇，“采春娘，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李采春耸耸肩，做了个“行吧，今天就放过你”的动作，和大家一起笑。
而程秀接过苏圆给自己盛的汤后，将碗往桌上一放后第一时间握着她的手，一面细细的打量苏圆，一面心疼的看着她笑，“以前娘都不在你身边，都不知道你冬天的时候落过水，等以后让你爹好好的替你看看，免得到了冬天的时候手脚发凉。”
苏岳在一旁听着妻子的话，一面附和点头。
“对了。”程秀又想到什么似的看向大女儿苏清雅，又笑着说，“现在这天气，恰好适合给圆圆泡些药浴？天气热了蚊虫叮咬也厉害，去去暑气不说还能防一放虫蚁？”
苏清雅听了也笑着点头，顿了顿又补充说，“我回去就配方子，除了药浴外再做些适合放香囊里的吧？”
这个季节恰好适合。
她说到这儿又看向秦年雅等人补充，“到时候也给秦姨你们送去。”
秦年雅和李采春听了立刻笑着点头。
月琴在一边听着，露出附和的笑。她当然知道苏清雅的“你们”中并没有算上自己，所以虽说有些被冷落的不自在，但倒也还好。
但很显然，坐在她身边的李婉宜并没这个自知之明。
原本一直低头吃东西的她这时抬起头来，故作优雅的按了按嘴角后，便冲苏清雅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说，“那就先谢谢你啦清雅姐。”
李婉宜顿了顿又看着苏清雅说，“刚好我最近总被蚊虫叮咬，就麻烦你啦。”
她这话出口不仅让苏清雅脸上的笑淡了下去，就连原本热络的气氛也被李婉宜冲淡不少，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不悦。
而这中间最尴尬的便是月琴，她扭头看向李婉宜压着声音呵斥了一句“婉宜！”后，这才又看向在座的其他人，满脸歉意的赔笑说，“抱歉，这孩子有些不懂事。”
苏清雅听了点点头，淡淡一笑后什么都没说。
但李婉宜却想是完全不会顺着月琴给的台阶下似的，“哎呀”了一声便满脸不耐的看向她，很是不开心的开口，“娘，你在说什么呢？人家清雅姐说的是你们。既然是‘你们’自然就包括你我了。我哪儿不懂事啦？”
“你……”月琴没想到李婉宜会这么说，她原本就不怎么会交际，那些人际往来的话更是嘴笨。
刚刚那番话可说是她的极限了，却没想到李婉宜竟然还敢顶嘴。一下子便感语塞，只能瞪着李婉宜，不知这时再说些什么才好。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苏清雅虽说看似温婉像个江南水乡女子，但却也不是随意被人拿捏的。所以李婉宜那句“是吧清雅姐？”一出口。她只是保持着最后的一点礼仪，嘴角含笑的低头，轻抚了抚自己的衣袖。
不仅不接李婉宜的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不乐意。
而苏岳也淡了脸上的笑，将手上的酒杯重新放回桌上。
要说现在谁还笑吟吟的。大概整个桌上也就只有苏恒了吧？
他夹了一筷子菜到苏圆碗中后，这才眼眸一抬，含着笑意深深的看了李婉宜一眼。
只是这模样被妹夫卓善看见了，却朝李婉宜投去同情的一眼。
似乎他已经提前明白苏恒看向李婉宜这一眼的含义似的。
月琴左右看看，见气氛被李婉宜弄得更尴尬，想说点什么打圆场却只是努努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得无措的将视线投向宋穆楠、秦年雅和李采春三人。
——要是从前，这种时候他们一定会出来替自己打圆场的。
可这次，并没人替自己说一句话。
比起秦年雅的垂眸不语，以及宋穆楠的薄唇微抿。李采春倒是直视着月琴，但那并不是要帮忙的眼神。完全是看好戏的架势。
月琴见状，努力的扯了个笑绞尽脑汁想找个蹩脚的理由糊弄过去时。反而是苏圆在一旁暗叹了口气，这才开口，“说到驱蚊虫，最近永乐百货新进了一款香水就挺不错的。表姐说滴一些在水里，洗完不仅香还特别清凉防蚊。”
“月琴姨娘可以买一瓶那个给李婉宜试一试，不然……等药粉配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是吗？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香水呢？那我回头就买一瓶。”月琴赶紧顺着苏圆的话说。顿了顿后深深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又轻声开口，“谢谢你呀……小圆。”
苏圆摇摇头，顿了顿后看向左右，又扬了笑冲所有人说，“哎呀，看我，说一说话的都忘记给你们盛汤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拿起苏岳的碗，一面动手一面玩笑开口，“给娘盛了还得给爹盛，盛完爹爹的我再给爸爸、大妈妈、采春娘你们盛。”
她这状似自言自语的念叨，倒是又缓了原本尴尬的氛围，大家看着她，脸上又逐渐露出笑来。
宋行舟在一边听到这儿，没好气的开口问，“小桂圆儿，那我呢？”
“哥哥啊？”苏圆一本正经的想了想后，冲他皱皱鼻子说，“看在我们曾经一起掉水里的份上，给采春娘盛完就给你盛吧。”
她这话出口宋行舟脸上特别愉悦，说了一句“这还差不多”后，便朝苏恒看去。
神情颇为得意。似乎在冲苏恒炫耀着什么。
苏恒？
苏恒脸上没半点不高兴，只会以宋行舟一斯文的笑。
反倒是一旁的卓善见了，不住的暗自摇头。
天真的宋大少爷哟……以后有你好受的。
月琴在一旁看着，脸上的神色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无意流露的羡慕。
原本苏圆替自己解围她已经很意外了，倒也没敢再奢望她会给自己盛汤。所以当苏圆真的盛了汤并双手递给她时，月琴很是诧异。
甚至一瞬间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苏圆喊了一声“月琴姨娘？”，这才一惊后回神。看看苏圆，又看看她端着的汤，不确定的指指自己问，“这……是给我的？”
“嗯。”苏圆点点头。
月琴只觉喉头微哽，手不自觉的在裙上擦拭了一下，这才受宠若惊的接过苏圆给自己盛的汤。
低头看了半响后又重新看向苏圆，眼眸闪烁的轻轻开口，“……谢谢。”
苏圆倒没说什么，只笑了笑后便转身回自己的座位。
月琴捧着汤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的往嘴里送。
一面慢慢品的时候，一下子想起当初在月琴院里，苏圆总是给自己亲手盛汤。
她记得有次小圆亲手给自己盛了汤，自己却在忧心李婉宜是不是生病，将苏圆双手送到自己手上的汤，随意的放在了一边，连一口都没动过。
后来两人更是因为婉宜起了争执，闹得很不开心。
那一次……是小圆第一次和自己怄气，连饭都没吃便离开了月琴院。
那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
哦，好像一直在向着婉宜说话。
月琴回神，垂眸看着自己捧着的这碗汤，只觉伤感。
以后……她再也喝不到小圆亲手盛的汤了吧？
一想到这点，她忍不住竟慢慢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月琴喝汤这里，对应的是第44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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