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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看着他们的动作,不知他们这是何意。
  自己不过出去一趟,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她心中疑虑万千,一时间想着难道是柔嘉出了什么事,一时间又想着难道是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暴露了。
  不过这些人一退开,反而方便她往前走。
  陈氏从这让开的路走到宁王与宁王妃面前,心中全是惊惶与不安。
  宁王与宁王妃见了她却像是更加惊惶一般,陈氏还未开口,宁王与宁王妃身边的人便已经把他们挡在了身后,将陈氏与他们隔开。
  陈氏真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手上拿着的伞也滚到了一旁。
  她听见面前的人在问自己:“陈嬷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陈氏颤抖着嘴唇,在雨中抬起头来,雨势甚大,没了伞的遮挡,她很快就被淋湿了。
  她望向那紧闭的院门,不知道柔嘉在里面是怎样了,更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对自己都避如蛇蝎。
  她脑海中又想起了那天听到的那句话,宝意是灾星,是祸害。
  “我……”陈氏望着宁王夫妇,确定他们这样的反应肯定是还不知道当年女儿被认错的事了,于是心下稍定,第一反应就是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宝意身上,先洗脱自己。
  她心中想好了腹稿,刚要说出来,就听见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红芍说:“陈嬷嬷,郡主得了天花。”
  “什么?”陈氏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到她望着所有人的表情确认不是自己听错之后,一张脸便在雨中瞬间白了。
  天花,她如何不知道天花是怎样可怕的病?
  她小的时候听过,一个村子有人得了天花,很快就传染了整个村,然后一发作,整个村都没了。
  再看面前这些人惊惶的眼神,陈氏便明白过来,他们是担心自己身染天花,会传染他们。
  她忙跪在地上,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得天花,我没有得天花!”
  她知道那些小丫鬟从柔嘉身上感染了天花,是会高热不止的,于是说道:“王爷王妃,我没有发热,也没有感到不舒服,我没感染!”
  宁王妃望着她,心中有几分怜悯,可是在这个时候却不能心软,只说道:“陈嬷嬷,太医说了,这天花发作是有一定的时间的,在发作之前你也不知道你究竟感染了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陈氏如今满脑子都是宝意是灾星,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带来的!
  红芍说:“不管你有没有,为了主子们的安全,你也是要进院子里的,何况郡主现在还需要人照顾,陈嬷嬷你先进去吧,紫鸢会在院子里为你开门,等到一切结束之后,你再出来便是。”
  陈氏听着她的话,心中一惊,自己现在没有感染天花,可是进了那院子,同那么多感染了天花的人在一起,她还能幸存吗?
  陈氏面露惊恐,拼命地想拒绝,可是面前的宁王跟宁王妃却没有一个说要放过她。
  陈氏渐渐陷入绝望,又再次想到了宝意。
  她望向院门,在这院子里,她的女儿正在里面受苦,而宝意却在别处逍遥快活。
  她心中发起狠来,想着好,你们要我进去,我死也要拉上你们的女儿当垫背!不是说接触过就要进去吗?那我也接触过宝意,就让她和我一同进去!
  陈氏心里打定了主意,压下了惊慌,做出镇定的样子,从地上站起了身,然后对着红芍说道:“红芍姑娘,我——”
  她想说我进去可以,我也见了我的女儿宝意,怕是她也要一起进来,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雨中又匆匆来了的脚步声。
  宝意冒着雨从三公子的院子那边跑过来,浑身湿透,站在人群边缘望着还站在那里的陈氏,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娘——”
  李娘子从后面匆匆地跑来,把人笼到了伞下:“宝意,好了——”
  她想说陈氏日日跟郡主接触,不被关进去是不可能的,现在宝意见了她,也算是了却桩心事了,不可能阻止。
  不想陈氏见了宝意,眼中却骤然爆发出一阵光芒,然后又转身跪下,对着宁王与宁王飞说道:“王爷王妃,既然宝意来了,就让我们母女一起进去服侍郡主吧,毕竟我也见了她,不知会不会把这病也传给了她——”
  听到她竟然去见了宝意,宁王妃心中一惊,若是传给了宝意,那行儿——
  然而她还未说话,那护着宝意的李娘子就怒喝了一声:“王妃别听她满嘴胡吣!”
  李娘子性情直爽,也是忍了很久了,一下子就把话都抖了出来。
  “这些时日,府中在四处传着宝意偷偷出去私会情郎的流言,在郡主病倒之后,还有人在私下传是宝意命中带灾,把她害成这样的。在场人人都听过这流言,宝意成日失魂落魄,我日日守着,怕她出事,可陈氏这个当娘的就一次也没来见过她,现在居然还想把女儿也一起攀扯进去?都说虎毒不食子,陈氏你说你还像个人吗?!”
  第37章
  陈氏跪直了身体想要反驳。
  可是,她却意识到——
  即使是在这雨声雷声中,也能听见从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
  “出了这样的流言,她居然从来没有去看过女儿?”
  “没有去看过也就算了,还在这节骨眼上说自己去过三公子的院子,这陈氏是在想什么?”
  “看她刚刚要送被进院子里,她还避之不及,一转眼却要扯上自己的女儿也一起,真是……”
  旁人的娘亲都是在这时候拼命想把自己女儿摘出去,哪像里她?
  她就是要她女儿死啊!
  这些话声声入耳,正在这时空中又是一阵惊雷,令跪在地上的陈氏颤抖了一下。
  宁王与宁王妃站在一处。
  宁王还好,宁王妃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陈氏。
  就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跟在自己女儿身边的人。
  她之所以放陈氏在柔嘉身边,是因为柔嘉依赖她。
  而陈氏性子看起来也好,对柔嘉又忠诚。
  宁王妃隐隐听过她对宝意严格,可是一直也只想着这是忠仆之行。
  意图是让宝意也时时刻刻把柔嘉放在最高的位置。
  可此刻一看,这哪里是严格?这分明是苛刻至极。
  宁王妃有着四个儿女,每一个都是她的心头肉。
  她是断然想象不出怎么会有母亲这样对自己亲生子的。
  一时间,她对陈氏的品行也怀疑了起来。
  李娘子愤怒地瞪着陈氏,感到被自己护在怀中的宝意一直在发抖。
  所有看着这边的人都可以看到少女眼中满满的不敢相信,神色哀伤又绝望。
  她仿佛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冒雨而来想要护住自己的娘亲,却换来她这样的对待。
  “没事宝意。”李娘子低声安慰着她。
  心中却忍不住想,今天要是自己没有追上来,宝意是不是就要被这么拉进了院子里?
  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陈氏感到自己今日一再的失算。
  为了补救,她连忙伏低了身子,朝着宁王与宁王妃磕起了头。
  她的额头砸在地上,在那雨水中咚咚作响。
  所有人见她一边磕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王爷王妃,事情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她说着抬起头来,额头已经磕得通红,脸上流的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
  她说:“当年战乱之中,王妃将郡主托给我婆母照顾,已经是对我们家莫大的信任。后来王府来人将郡主寻回,又带了我们孤儿寡母一同进京,给了我们安身立命之处,这对我跟宝意来说都是天大的恩啊!”她一边说着,一边痛哭,仿佛被这激烈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确认宁王妃跟王爷都在看着自己之后,陈氏才揪着衣襟,反手一指被护在伞下的宝意,“可是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她却不识好歹,去了三公子院子,不好好服侍三公子,反而见天的往外跑!我是亲眼瞧着她跑出去的,瞧着她进了那城西的院子。所谓养不教母之过,见到唯一的女儿这样,我无地自容,日夜反省自己究竟做错什么。难道真的是我对她太苛刻了吗?才让她做出这样的丑事。”
  陈氏一边说着,一边哭嚎出声,“我是一点都不敢去确认啊王妃……我、我……万一这是真的呢?万一呢?我有何颜面去见我陈家的列祖列宗?我有何颜面面对王爷和王妃?”
  “你——”李娘子听着陈氏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只想再开口骂她。
  可是又感到宝意的颤抖,只得暂时放弃了去骂这恶毒妇人。
  她心里叹着气,再怎么讲这都是宝意的亲娘,骂她不也等于下宝意的面子吗?
  陈氏一边抽泣着一边说:“再加上后来又出了传言,说郡主这样……都是因为宝意命中带灾害的……”
  “荒谬!”宁王性情刚正,最是不喜这样怪力乱神、毫无根据的话。
  他指着陈氏骂道,“家宅不宁,便是你们这样的愚钝妇人搞出来的!就这么一个孩子,她能是什么灾星?柔嘉先前落水还是宝意救上来的,到了你嘴里,一转眼又成了她害她了?”
  宝意在伞下听着父亲的话,原本演出来的委屈也三分也变成了七分真。
  这是她的父亲。
  若是陈氏与她的女儿没有抢走她的人生,那现在唤宁王父亲的便是她。
  她虽没有什么机会与父亲接触,但是此刻听着他的话也知道,三哥身上那股正气和对下人的悲悯爱护都是像了谁。
  宝意的泪簌簌地落下来。
  李娘子忙拿了自己的手绢给她擦,却像是怎么也擦不干。
  她真是一颗心都被这小丫头给哭碎了,宝意听她安慰自己:“宝意莫哭,莫哭。你看王爷都是信你的,不会听那陈氏满嘴胡言。”
  陈氏听见宁王发话,又继续跪在地上向着他磕头,一下比一下重,口中称道:“王爷恕罪,是我后宅女子见识短,听见这样的话便六神无主,只想着把宝意喊过来,一同进院子里侍奉郡主……若是有什么事,我便带她一起走了,也能留下个清白……”
  宁王简直被这妇人的心狠与愚昧给惊到了。
  他站在宁王妃身边,抬头看向宝意。
  自始至终,这孩子都只是哭,根本没有指责她这不称职的母亲半句话。
  宁王看着她,已经想不起这小丫头随着柔嘉一起进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只觉得她现在看起来比起同龄人来也还是稍显不足的。
  宝意见宁王看着自己,听他问道:“宝意,你娘口口声声说见过你,本王问你,她究竟去寻过你没有?”
  尚伏在地上痛哭的陈氏一听见宁王开口问宝意,心中就是一惊。
  她慌忙抬起头来,看向身后的人。
  宝意从李娘子撑着的伞下出来,跪在了这大雨中。
  望着自己的父亲,宝意颤声道:“回王爷的话……我娘她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
  她说着,将目光从宁王身上移开,落在了陈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