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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被那个乡野妇人给愚弄了,把假的当做真的、真的当做丫鬟这么多年,他们宁王府颜面上也过不去,哪好说出来?”
  “所以说,他们这位永泰郡主是真的在府上当了七年丫鬟?”
  这话一出,几人都用扇子掩着唇笑了起来。
  天气渐热,京中夫人贵女们手中都拿上了绢制的扇子,行走坐谈之间摇动,颇为好看。
  “那这永泰郡主岂不是大字也不识几个?”
  “他们宁王府本就粗野,洛家当年也不知怎么想的,把女儿嫁进去。看看这生下的孩子,长子平庸,次子只知道吃,三子还是个半废的。如今回来个女儿,还是个丫鬟出身,真是上辈子不知做错了什么,这辈子才落得这样。”
  夫人们在谈这些,贵女们聚在一处,也是在谈这些。
  说及之后的赏花宴,人人都接到了宁王府的帖子。
  “宁王府的赏花宴,你们去是不去?”
  “去,当然去,怎么着也得看看他这金枝玉叶,被府中的下人教养成什么样子。”
  “对,满城贵女中,这可是独一份。”
  镇国公府的嫡女哼了一声,摇着扇子道:“素日那谢柔嘉飞扬跋扈,便是对着我们镇国公府也毫不放在眼里,现在落魄了,不去看看怎么行?”
  江平郡主也是一样的想法,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说:“我得去看看这位把谢柔嘉掀下马的永泰郡主,说不定还能跟她做个朋友。”
  宁王妃的母家也同京中其他人一样,注意力全在这件事上。
  她的母亲年纪大了,不方便出府,便让儿媳徐氏过来。
  一是祝贺,二是也想问清内里的是由。
  宁王妃与徐氏虽是姑嫂,可在徐氏未嫁入洛家之前,便同宁王妃亲厚。
  两人是闺中好友,脾气相合,因此并没有姑嫂之间的对立。
  宁王妃同她说到当年之事,徐氏也是叹气。
  她望着自己的好友兼小姑子,说道:“这样说来,宝意是真的受苦了。”
  见宁王妃拭泪,徐氏握着她的手宽慰道,“不过也不打紧,到底是一直养在府中的,现在在你身边教养到出嫁也还有一两年时间,总能把我们宝意教成宁王府的厉害姑娘。”
  便是不成,在她身后还有宁王府,谁又敢欺负她?
  “是。”一说到这个,宁王妃就反握着徐氏的手,忍不住骄傲地道,“宝意才回来不久,我已经着手教她管理家事。宝意聪慧,任何事情都是一点就明、一教就懂,便是那让你我头疼的账本,她也一下就看懂了。”
  这样聪慧的孩子,倒是不怕这两年时间学不成这些的。
  就是先前受了那么多苦,叫她这个做娘的愧疚。
  徐氏听她说道:“如今柔嘉在府中,去了封号,夺了郡主之位,名字仍旧留在宗牒上,便是当着养女了。她也无辜可怜,可是我每每一想要对她好,便觉得对不起宝意,而且看着她,我就想到陈氏那毒妇……”
  “但是要赶她出去,又心中不忍对吧?”
  徐氏就知道宁王妃的性子,心中只想,若是柔嘉真的顾念宁王妃养育她这些年对她的好,就该自动离府,别令宁王妃为难。
  “好了,不说了。”
  宁王妃左右看了看,问道,“芷彤跟芷芙呢?怎么才来了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徐氏随手一指外面:“同你见礼之后,我就让她们去找宝意了,也同表妹亲近亲近。”
  先前徐氏的两个女儿在宁王府小住,洛家也是隐隐存了能不能亲上加亲的心思。
  虽说宁王世子已经定亲,但在他下面的两个弟弟都还没有。
  若是洛家姐妹有哪一个能嫁了他们,也是好的。
  尤其是谢易行,他的腿这样,要娶别家的姑娘,就不一定知根知底,尽心尽力。
  但是自家的侄女总是知道的。
  宁王妃被这么一劝,为儿子一打算,也就答应了。
  只不过先前柔嘉的天花一发作,两姐妹就立刻回了洛家,躲过了这一劫。
  现在回来,走在这宁王府的花园里,两个人都感到物是人非。
  哪里想到就变得这么快呢?
  原本是柔嘉身边的丫鬟,现在成了郡主。
  而原本作为郡主的柔嘉,现在身份却变得尴尬。
  她们去了宝意的院子,原想去正式地见过这个真正的表妹,然而却被告知郡主现在不在院子里,出府了。
  “出府了?”
  两人面面相觑。
  这郡主封号才刚下来就出府,也不想想会有人来见她吗?
  两人无功而返,回到了花园里,来到了凉亭中坐下。
  这凉亭四面以轻纱遮掩,既能挡住蚊虫,又能存住内里的凉意。
  她们在宁王府也住了有一段时间,挥退丫鬟,单独行动也是自如。
  柔嘉那边,她们是不打算去见了。
  从天之骄女跌落成尴尬养女,比起从丫鬟变成金枝玉叶,给人的感觉其实差不多。
  见了面都尴尬。
  “唉,这日后见着这表妹,我心中就总是忍不住想起她原先在那院子里做丫鬟,给我们端茶递水,动辄便被春桃那丫头欺负打骂,对她我可真是亲厚不起来,也敬重不起来。”
  “是啊。”
  谢嘉诩在花园中经过,听见从凉亭里传来的声音,在一从花树后停下了脚步。
  这花树茂密,遮挡住了他的身影。
  他身后的小厮一下子没收住脚步,撞在了世子爷的背上,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世——”他要下跪,却被谢嘉诩制止,要他噤声。
  谢嘉诩继续听着凉亭中的二人说话。
  这声音一听就是洛家表妹的,她们说的话,他刚才只听见了半截。
  再仔细听,就从她们口中听见了宝意的名字。
  一听见这名字,谢嘉诩就皱起了眉。
  原本想要离开,可是又想起三弟对他说的那些话,又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他身后的小厮见世子爷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只屏住了呼吸,站在这里,陪他一起听着凉亭中两位表小姐的话。
  “宝意在柔嘉院子里,什么粗活重活都是她做,你我也见着的。”
  “对,她那双手伸出来,上面都是伤疤。”
  “唉,来日同其他的贵女们在一起,一看就知道她是个丫鬟出身。”
  “姐姐你还记得那次我们陪柔嘉放风筝么,柔嘉见了世子表哥就把风筝扔给我们。”
  “记得,然后我们也不玩了,让春桃她们几个放的,怎么了?”
  “我听临渊表哥身边的小厮说,春桃他们把风筝掉在了屋顶上,要宝意去捡,打雷下雨的,还把她的梯子给撤了。”
  “天呐,那不吓也吓死了?”
  谢嘉诩听洛芷芙的声音在说:“最后都不知道宝意是怎么从那屋顶上下来的,反正她受了惊吓,魂不守舍,人人都觉得她好不了了。要不是易行表哥要人给他打个络子,她又正好懂怎么打那样式,在那院子里大概早就……”
  这未竟之语,同三弟的表情重叠在一起,令谢嘉诩心中发冷。
  “唉,可怜。”洛芷彤叹息道,“从前我不知道春桃她们在她娘眼皮底下,怎么就敢这般欺负她了,原来都是那陈氏纵容着。这是恶意地想把宝意给磋磨坏了呢。”
  表面上只是这样端茶递水,背地里让她跟那些丫鬟们住在一间,保不齐还被怎么羞辱。
  后宅丫鬟们之间斗争起来,要侮辱起人来,何止千种办法?
  她们真是既觉得宝意可怜,又觉得她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混在一起要拉低了身份,不知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她才好。
  谢嘉诩站在花树后,想着宝意那明媚的、好似没有经过丝毫阴霾的面孔。
  再想起她那柔顺的、时刻都不会与人争执,只会先行退让的模样。
  原来这些光明都是被磋磨去了棱角,也一并磋磨去了带血的伤疤,留在家人面前的样子。
  第51章
  槐花胡同。
  吱呀一声,院子门打开,刘嫂子端着一盆水从里面出来。
  她抬手往外一泼。
  干净的水泼洒在地面上,一触地瞬间就仿佛有一股烟升腾起来。
  地上的水迅速变干,稍稍带走了门前的热意。
  她抬手擦了汗,望了望烈阳:“这天可真热啊……”
  可是刘嫂子拿着空了的盆,转头看院子里,霍老还是坐在太阳底下,也不管那日头猛烈。
  刘嫂子知道霍老是在等着宝姑娘。
  可如今宝姑娘已经是宁王府的郡主,也不知还会不会再到他们槐花胡同里来。
  正想着,就听见马蹄嘚嘚的声音,还有车轮滚动。
  刘嫂子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宁王府的马车出现在视野中。
  她还认得宁王府的标记,顿时一喜,转头朝着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霍老说道:“霍老爷,宁王府来人了!”
  她没有说来的是宝意。
  因为那马车的帘子放着,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人。
  不过她想,就算来的不是宝意,也可能是来接霍老先生到府上去同她见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