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昭明同宁王离开之后,留下谢易行跟萧琮在这里。
谢易行从父亲跟欧阳昭明离去的方向收回目光,看向萧琮说道:“本来三殿下过来,我应当带三殿下到府中去走走的,不过现在多有不便,还请殿下随意。”
萧琮说道:“自然,三公子在这里歇着便是,我自己一个人走走。”
他已经见到了四弟萧璟,见他跟谢临渊在一起,这两人自小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对他们的小世界,萧琮从前没有什么兴趣加入。
现在见了弟弟朝着自己投来了目光,萧琮也只是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就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园子里热闹非凡,方才萧琮就注意到了,走近一看见到是一群少女围在一座两层高的小楼下,而在那楼上,正是江平在抛掷一颗小球。
那一小球抛下来,底下的少女们就兴奋的去争抢,简直就像是话本里抛绣球招亲的情节一样。
只不过不知道他这表妹是用了什么来作为筹码,让她们在底下争那一只小球争得那么厉害的。
萧琮见那小球圆溜溜的,八角上挂着铃铛,落下来以后滑不溜秋的,抓都抓不住。
少女的指尖在上面一划,它就又窜了出去,角上坠着的铃铛叮叮作响,十分好听。
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听到那阵铃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哎呀!”
“我明明抓住了的!又跑了!”
懊恼的声音此起彼伏。
萧琮的目光在这下方的人群跟在上方的江平身边一扫,都没见着自己想见的人。
昨日柔嘉那样跑了,萧琮没有直接追上去,除了因为他刚刚得了月重阙告诉他的消息,还要去欧阳昭明处找解除宁王父子身上剧毒的办法,还有就是因为今日是谢嘉诩成亲的日子,柔嘉肯定在府中。
他在这个时候过来撞见她,比起昨天那样直接追上来,柔嘉的反应肯定更有趣。
萧琮想着昨天自己没有追回来,在柔嘉眼中,怕不是以为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等她今日再见了自己,不知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他想着,离开了人群,朝着园中的游廊走去。
越远离,花园那边的铃声跟少女的笑声就离得越远。
这许多年了,萧琮来王府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清,不像萧璟小时候天天往宁王府跑。
他在游廊上走过,见到这底下的水中游着红色的锦鲤,大概是被人喂食得多了,所以一见到水面上倒映下人影,就自动地聚集过来,这一小群竟是在跟着萧琮的人影走。
萧琮看着有趣,看了片刻才收回目光,听见迎面走来的人在说话。
那熟悉的声音,令他眼中一下子就浮现出了笑意。
来了。
柔嘉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她这一上午都避得远远的,这是快要到宴席开始的时间了,她若是缺席会让人觉得奇怪,所以才一边同桑情说话,一边顺着游廊走向宴席的场地。
当意识到面前有人挡住了去路的时候,她才抬起了眼,看向挡在面前的人。
等看清萧琮的面孔以后,她立刻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个反应,同萧琮想的一模一样。
柔嘉看上去脸上的神色混合了意外、震惊、无措跟羞耻,但这些情绪看上去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她就将这些情绪都收拾了起来,又带上了那种疏离的面具。
“见过三殿下。”
萧琮见她对着自己屈膝行了一礼,便要绕开他朝着前方走去。
在她路过身旁的时候,萧琮抬手,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柔嘉被他扯住手腕,顿时像是整个人都要炸起来。
她一边看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压低了声音,从嘴角对萧琮说道:“放手!你抓着我做什么?你疯了吗?”
萧琮看着跟在她背后的丫鬟,对她说道:“我跟你们小姐有话要说,你退下。”
柔嘉立刻道:“不要退下!”
但是桑情权衡了片刻,还是做出了符合采心性情的选择。
她一面担忧地看着柔嘉,一面屈服于萧琮的威严之下,退到了一旁。
“放手,你想做什么?放手!”
柔嘉见他要拉着自己从这游廊上走到无人看得见的角落去,只拼命地挣扎起来,可是萧琮的手牢牢地钳制在她的手腕上,犹如铜浇铁铸一般,半分也撼动不得。
她被这样拉着,直接带到了一丛假山之后。
这里墨竹掩映,又靠着两面墙,若是不从这后面绕进来看,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
萧琮没有放开她,而是把她的手往假山上一按。
柔嘉立刻用空闲的另一只手要去推开他,结果被萧琮一起握住,定在了山石上。
她愤怒地瞪着面前这个人,上辈子她就已经跟这个王八蛋纠缠了一世,这辈子她再也不想跟他有关系了!
柔嘉再次挣动了一番,然而没能挣脱萧琮,自把她拉进来以后,萧琮就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柔嘉死了挣脱的心,闭了闭眼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再睁开眼睛时,她说道:“我警告你不要乱来,这里是宁王府,多的是人看着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萧琮挑眉道,“究竟是你对我做了什么,还是我对你做什么?”
柔嘉呼吸一窒,别开了眼睛,不去看这张可恶的脸,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么绝情?”萧琮嘴角一勾,“昨日明明同我在一起还十分主动热情,这一下床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说着,一边撩起了柔嘉耳侧的头发,望向了她的颈后。
昨日在情热之中,他在她的颈侧留下了许多的印记。
可是萧琮现在再看,少女的脖子上却是光洁无瑕,他昨日留下的痕迹早就消除了。
她就这样不想让他的印记留在身上?
萧琮再次挑眉,接着从柔嘉面前退开。
方才他压过来的时候,柔嘉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就已经软了。
现在等他一离开,她才如获重生,急促地喘着气,眼睛瞪着他,硬撑着道:“昨日之事我不记得了,你最好也把它忘干净。”
“忘干净?”萧琮听着她的话,反问道,“你教教我如何能够忘干净。旁人失身于我,知道我是什么身份,都拼命地想要我负责,只有你,避我如洪水猛兽。”
他说着,抬手抚过柔嘉的脸,在柔嘉激烈的偏过头去的时候,发出了低沉的笑声,“你越是这样,我就觉得越有趣。”
柔嘉呼吸一滞,转过头来怒道:“我不是你那些玩物,我喜欢的人也不是你!”
“我知道。”萧琮好整以暇地道,“你昨天在我的床上叫的还是萧璟的名字。”
柔嘉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现在就完全不懂了,若是昨天她没有在萧琮面前展示出她对萧璟的执念,萧琮不知道他自己是
被意乱情迷的她当成了替身,那他如今的表现还是正常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萧璟,他还要来纠缠?
大概是柔嘉的眼神看起来太过震惊,萧琮好心地给她解释道:“你是不是在想,明明在我床上叫别的男人的名字,我为什么还不生气?”
柔嘉没忍住,说道:“没错,我喜欢的是萧璟,就算我已经跟你……你得到的也是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
“这不是更好吗?”萧琮轻描淡写地道,“想要把身心都给我的女人多了,这世间不差你一个。”
何况征服一个臣服于他的女人,跟征服个喜欢他四弟的女人,明显是后者更刺激,更有成就感。
园中另一个方向,欧阳昭明扶着宁王出现在门口,却没有往僻静的地方去。
两人似闲庭信步一般在府中走着,边走边看园中的热闹。
欧阳昭明道:“自王爷得了这奇症之后,陛下便十分忧心,朝中各位大人也是如此。”
宁王叹了一口气:“让大家担忧了。”
因为这牵扯到儿子手中的灵泉,所以他们解了毒的事,宁王连成元帝都没有告诉。
欧阳昭明走在宁王身侧:“因着太医院束手无策,陛下还命监察院去查这病症的起因,为此,前几日我将张乾李震两位大人召了回来。”
宁王听到这两个名字,脚步一顿。
昔年在监察院中,欧阳琛麾下“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大高手,从机关用毒到潜行追踪,无一不精,张乾跟李震二位大人就是用毒的佼佼者。
在欧阳琛辞世以后,这两位老大人也都告老还乡,这都被欧阳昭明给召了回来。
欧阳昭明继续走着,道:“依我之见,王爷身上的病症找不到根源,那就不是病。等到张大人跟李大人回来,终于确定这是中毒。”
宁王心中感慨欧阳昭明果然敏锐,表面则露出了警备:“中毒?是什么人给我们下的毒?”
“不知,但总要先找出王爷中的是什么毒才好确定。”欧阳昭明道,“天下奇毒众多,张李两位大人花了许多时间也没有头绪,原以为还要耗费一些时日,可是三皇子昨日突然来访。”
欧阳昭明看向宁王,问道,“住在灵山寺的那位东狄商人,王爷可知道?”
宁王点头:“知道。”
这东狄商人帮着空闻大师找出了治愈天花的法子,空闻大师在別庄上也曾经说过。
欧阳昭明道:“这位月先生找了三皇子去,告知他王爷所中的毒很有可能是出自东狄一品阁的‘封喉’。”
宁王神色一凛。
他没有听过“封喉”之名,但东狄一品阁这几个字,哪怕在白天听到都令人感到诡谲。
欧阳昭明听他沉声道:“东狄一品阁不是已经——”
欧阳昭明答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品阁是已经分崩离析,但是这么多年的积淀总还是在。”从里面出来的用毒高手可以归于新主,制出的旧药也可以归新人。
他说,“即便是在一品阁,‘封喉’也是秘药,王爷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既然知道是这个,那就好办了。
他的义父毕生都在跟一品阁阁主相斗,对方出的毒他都要破解,这“封喉”虽诡异,但在欧阳琛生命中最后几年,也被他破了。
“不过就是这破毒之法,用的是以毒攻毒。”欧阳昭明道,“两种毒素相融,会在人体内生成新的毒,‘封喉’无解,新的毒素却可以破解。”
只不过虎狼之药,对中毒之人来说终究有损耗,所以他连同跟监察院的两位用毒高手一起熬了一个晚上,找到了更加缓和的解毒之法,才送来了宁王府。
宁王听着欧阳昭明将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只去看他眼睛,果然见到他的眼睛里有血丝,而且眼底也有青黑。
若不是旁人不大敢盯着他看,早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