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之中是他最先定下风格,他们下笔自然是以他为核心,第一个画的就是他。
两人看了他片刻之后,收回目光,回想着方才在与宴之时欧阳昭明在席上的言谈动作。
构思片刻之后,小少年的笔尖终于沾了墨,宝意也在这洁白的“照君”上落下了第一笔。
参与笔试的二人在纸上开始作画,欧阳昭明之后第二个开口的是霍老。
他说话的时候只说了一个名字:“闻雨堂。”
画他的时候,须以闻雨堂的风格来描绘。
正在描绘欧阳昭明身影的二人手速极快,用了画圣赵显清的风格画出了欧阳昭明在席间的姿态。
稍有不同的是,一人画的是他在饮酒,另一人画的却是他在同人说话。
听到“闻雨堂”三个字,两人同时换笔,下笔的技法一变,勾出霍老的身形。
隔了片刻,轮到严老板定自己的画风。
他手指在桌上敲击两下,笑眯眯地说出一个名字:“连文熙。”
霍老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就瞪了他一眼——
这不怀好意的老家伙。
连文熙跟闻雨堂那是同门师兄弟,两人的风格都以清丽见长。
他们有几幅画,要是把落款遮去,看起来一时间都难以分辨究竟是谁的作品。
严老板被他瞪着,神情十分坦然。
虽说他是坑人,可这不是一视同仁,连自己的孙子也一起坑了嘛。
这就要看他们两个在研习名家之作的时候够不够细心,有没有把他们最极致的风格特点记下来了。
宝意跟严小宝画完霍老,来到严老板,两人都没有换笔。
他们的勾勒速度都是从一开始极快,到后面就慢了下来,显然是在回想着闻雨堂师兄弟之间的差别该如何体现。
洛芷宁自己也陷入了这个题目中,苦苦思索着若自己是宝意,该如何破题。
正想着,就见到除了宝意跟严小宝以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洛芷宁回过神来,想着这是怎么了?
霍老提醒道:“到你了。”
“哦哦!”
洛芷宁应了两声,她也是出题人呢,她都忘了!
她一张嘴,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名字就脱口而出——
“斛珠夫人!”
听到这四个字,方才一直在作画没有停的两人终于被打断了节奏,齐齐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斛珠夫人是以画仕女图出名,无论是用笔的线条、上色都同前面三人完全不一样。
洛芷宁见着严小宝盯着自己的眼神,只觉得这小男孩是在质问自己,怎么会喜欢被画得那么胖。
可她现在想收回也来不及了,宝意已经换了第三支笔,方才在席中,她就坐在洛芷宁身旁,此刻自然地对着严小宝开口道:“江辛。”
严小宝看向宝意,她这是出了题,要自己以江辛的风格来画她。
礼尚往来,严小宝小嘴一张,也抛出一个名字:“刘平。”
众人:“……”
这名字听起来普普通通,可他的画风却同本人的名字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斛珠夫人是精致到极致,那刘平就是粗犷到极致。
严小宝这么一个孩童,居然要宝意以画武将的风格来画自己,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两人交换了名字,又在将注意力专注回画上。
正在这时,院中一阵风吹过,下午才被搬进来的桂花簌簌地落下细小的花瓣来,落在纸上。
宝意画过了画中六人,笔锋一转,又在这已经初初成型的小院之宴中添上了两丛秋桂。
笔尖过处,还有桂花花瓣在纸上留下的香味,真真应了题中的“秋”。
那两个抚琴的侍女出自严家,虽然只是奴婢,但却也对书画耳濡目染。
二人见着宝意跟小少爷都画得差不多了,便一先一后地说出了另外两个名字:“元子秋。”“郭席。”
至此,这幅《秋夜与宴图》上八人的画风终于定下。
想来便是这八人在世,也想象不出自己的画风同另外七人凑在一张图上,会是个怎样的光景。
第178章
两张“照君”上面,这小院宴席和八个人的身影都已经出来了。
下一步,就是上色。
上色这一步也很关键。
赵显清等八人的风格若是线条抓不住,通过上色也能够弥补一二。
到了此时,宝意跟严小宝用起颜料,都对着身旁侍立的侍女不停地抛出要求。
笔在笔洗中洗过,蘸了颜料,在碟中调成他们各自要的颜色,于他们画好的人物身上一点一点地添上了色彩。
坐在圆桌旁的四人虽看不见他们的落笔,也能够想象出这些颜色落在“照君”上是怎样的效果。
宝意和严小宝一笔笔认真落在洁白的纸面上,仿佛也在他们的脑海中涂抹出颜色来。
一片安静中,霍老对严老板说:“我看你这孙子不错,有你这么三四分水平。”
严老板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霍兄过奖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得到霍老的评价,有他的三四分火候,已经是很不错了。
他说着看向宝意,见着宝意胸有成竹的动作跟下笔的沉稳,也忍不住对霍老赞叹道:“郡主虽然学习书画的时间尚短,但是我瞧着也有了几分你的功力。”
他说完,就等着霍老像往常一样来反驳自己,可是却没等到。
霍老这一次非但没有反驳,还很赞同地应了一声。
这让严老板感到稀奇,收回目光来看向他,就见到霍老朝自己得意地一挑眉:“你孙子三四分像你,我徒弟三四分像我,你我相比起来,我一只手都能打赢你,所以他们两个现在胜负如何,不用看也知道了。”
欧阳昭明拈着酒杯,听到霍老的话,在旁笑出了声。
“这——”严老板也是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弄明白了他这是又在嘴上过瘾占自己便宜,忍不住一边笑一边摇起了头。
他们坐在这里还能分神说话,洛芷宁却是满心都落在宝意身上。
她刚刚喝下去的那两杯酒已经散了,又后悔起自己刚才脱口而出说了个“斛珠夫人”。
虽说京中贵女都会练习仕女图,但宝意偏爱花草,对仕女图肯定不熟了,也不知会不会给她拖后腿。
在洛芷宁焦急的注视中,宝意却完全没有被影响。
她细致地叠色渲染,将自己脑海中的画完美地还原出来,纸上的八个人物一个接一个地有了色彩,不仅同这八位画家的画风一致,而且也看得出今日与宴的八人身份与神韵。
画好在严老板衣服上的竹石暗纹,宝意又在画好的桂花树上添了几笔,再点亮了院子四角的灯盏,最后取了一支笔蘸了墨,在画面的留白上用了岑安的字体,改了《月明赋》其中一段,改成了一首诗,填在这画面上。
至此,整幅画作终于完成。
宝意放下笔的时候,对面的严小宝也同时搁下了笔。
两人抬头,目光在空中相遇。
坐在桌旁的四人见状,都道:“看来是画好了。”
严老板一抬手,对充当裁判的欧阳昭明说道:“大人请。”
欧阳昭明起身,先看了看严小宝,又看了看宝意,然后说道:“不如就先看看小朋友的画好了。”
众人没有异议,一起移步到严小宝的画前。
宝意站在原地没有动,远远地看着。
他们的目光一落在严小宝的画纸上,就见到他用的是从空中半俯视的视角,描绘了这么一场秋夜宴席。
洛芷宁出声道:“画中有月,对应夜;桌旁有桂,对应秋,妙啊。”
严小宝站在凳子上,出声道:“桌上美酒佳肴,席间谈天作乐,身畔有美婢奏乐,都是宴。”
他的童声一出,在这院中就如同清泉响亮,带着孩童的骄傲。
作为评判他们二人优劣的人,欧阳昭明听到这话,低笑一声。
严小宝一下子抬起眼睛看向他,不知他是笑什么。
可他是平民,面前这位是上官,他就算心中有疑惑想要质问,也不能无礼。
还是严老板笑着抬手摸了摸孙儿的脑袋:“欧阳大人是在笑你自己开口讲解,落了下乘。”
若他这画是画得好,旁人自然会看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又何需他来说呢?
严小宝一下子红了脸,抿着唇不说话了。
霍老将他这画从大处到细节都看了一遍,“嗯”了一声,说道:“画得不错。”
他说着,抬手一指闻雨堂跟连文熙二人画风下的自己跟严老板,问道,“这二人的画风相近,你用何区分?”
经过刚才被欧阳昭明笑,严小宝知道自己现在多说多错,霍老既然是问了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他画的不够明显,让他们无法区分。
因此他只是应道:“闻连二人的笔法,从线条到用色都极其相近,我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加以区分。”
霍老听了他这老实的回答,还算满意。
他对着严老板说道:“你这孙儿不错,不像你这么滑头。”
严老板都已经习惯了他这夸自己的孙儿要连带着损自己一把的,见他们对严小宝的画作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于是说道:“这边看完了,我们去看看郡主的画吧。”
欧阳昭明点头,洛芷宁第一个响应,往宝意那边跑去。
等一来到桌边,她就迫不及待朝着宝意那摊在桌面上的画看去:“宝意你画得怎么样,有把握吗?”
刚才看了严小宝的画作,洛芷宁已经十分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