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脚步来到外面掀开窗帘的前一刻,宝意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床榻上。
在她们的手伸手来掀帘子之前,她敏捷地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
秋日早上已经有几分寒意了,莺歌跟画眉都穿上了厚一些的衣服。
画眉将宝意的床帐挂起来,莺歌则伸了手,从着热热的水里拧了毛巾出来,轻轻地敷在宝意的脸上,给她擦了一遍脸,然后才温柔地叫醒她:“郡主,郡主,该起来了。”
本来就没有在睡的宝意在这热热的毛巾中发出了声音,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按住了在自己脸上的毛巾。
莺歌收回了手,看着宝意用手捂着毛巾在脸上乱揉了一通,接着坐起来睁开眼睛,看起来就已经清醒了,充满活力地对她们说道:“早啊。”
两人看着宝意这每天都精力十足,欢喜迎接新一天的样子,也被她的活力所感染,同她说道:“早安,郡主。”
宝意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穿上了鞋,接着由两人伺候着洗漱。
冬雪从小厨房拿了吃的东西来,朝服繁复,穿上去以后无论是行动还是进食都不方便,让宝意现在还未换上朝服的时候就能先吃些垫垫肚子。
太后千秋,从宫门走到玄武大街上需要停留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才转去万春园听戏,中间也不能去解手,因此宝意只喝了两口这送上来的羹汤,冬雪就按住了她,说道:“好了郡主,不能喝多了。”
等宝意用过膳之后,冬雪才跟另外两个小丫鬟一起开始为她穿上里面那层朝服,接着把宝意推到梳妆镜前坐下,给她梳妆。
宝意从头到尾就闭着眼,配合地任由她们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为她梳头的丫鬟叫巧杏,握着宝意这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一面梳一面赞叹道:“郡主的头发就像缎子一样,真是长得太好了。”
她们给宝意梳妆打扮完,才给她穿上了外面那两层朝服,然后带上了朝冠。
此时,外面的晨光也已经大亮起来,光线透过窗笔直地照进来,落在盛装打扮的少女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光华。
原本在宝意身边为她梳洗穿衣,中间一直叽叽喳喳活泼交谈的侍女们一时间望着郡主,都安静下来。
平日里总是穿得素净,带的首饰也不华贵,而且一心扑在书画雕刻上以后,连脸颊偶尔都会带上些灰尘墨点的郡主盛装打扮起来,看起来完全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哪怕她身上的宝石与珍珠再耀眼,也压不过她自己的光芒。
真是平时穿的越素,人就越素,现在穿戴的越华贵,人也越华贵。
她们望着她,都有种想要在宝意面前拜伏下来的莫名冲动。
可是这在晨光中,犹如明珠泛着光华的少女一开口,就令她们想要拜服的念头消失了。
只听宝意说道:“是了,让小厨房把糕点放凉了,包两小包给我,在我这袖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们一听,心中纷纷生出些哭笑不得的感觉来。
当即便有人应了是,去替她准备。
什么拜服,什么神女。
她们郡主一开口,就还是她们郡主。
穿戴整齐,确定所有东西都没漏,又有了两包点心藏在袖中做战略资源,以防待会儿站的时间太久,身边有谁体力不支,宝意总算安了心,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
等来到厅中的时候,无论是宁王太妃、宁王妃还是世子妃都已经穿戴整齐,在厅中正襟危坐。
宁王跟长子、次子天不亮就已经出了门,先到宫中去了,剩下宁王府的女眷待会儿是乘轿子到宫中去。
宁王府这三代执掌府中事务的女主人原本在厅堂中交谈,见到宝意略略提着裙摆从门外进来,都看了过来。
宝意这一盛装打扮出现,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叫她照亮了。
三人都不由得停下了声音,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沈怡君第一个出声道:“看看,咱们家郡主这一身穿戴整齐,真是叫人都舍不得移开眼了。”
宁王妃看着女儿,也是一脸的满意骄傲。
宁王太妃手中依然攥着那串佛珠,从上首站起了身,说道:“好了,宝意来了,那咱们就走吧。”
奶奶一发话,宝意就自动自觉地走上起来,扶住了奶奶的手臂。
宁王太妃对她一笑,同她一起往外走。
在她们身后,沈怡君也扶了宁王妃从厅中出来,向着宁王府的大门稳步走去。
晨风中,朱红色的大门已经敞开。
宝意边走边想,爹跟大哥二哥是早早就去了宫中,三哥应当是同她们一起走的,人呢?
还有柔嘉,她今日也是要去的,怎么没见到她?
等走到门口,见到在外面站着的哥哥跟同样盛装打扮,用厚重脂粉生生提出了气色来的柔嘉,宝意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见了祖母跟母亲出来,谢易行走上前来,柔嘉却留在原地,朝着他们行礼。
尊卑之分,真假有别,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极致。
第184章
她们今日去太后千秋,这样盛装打扮要上马车不方便,因此在外面等着的是五顶轿子。
前面四顶的样式差不多,最后一顶是柔嘉的,看着同其他几顶就有些出入。
谢易行见过了祖母,目光落在妹妹身上。
宝意夸哥哥:“三哥今日穿的衣裳真是好看。”
谢易行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然后一笑:“怪不得我在这里等了许久也没有见人出来,原来是你要这样盛装打扮,好看。”
“好了。”宁王太妃听他们兄妹互夸了一番,才笑道,“都上轿准备出发吧。”
宝意跟谢易行应了一声“是”。
谢易行伸手,亲自去掀开了轿子的帘子,而宝意则扶着奶奶上了轿,再看着哥哥把轿帘重新放下来,抬手示意轿夫走。
轿夫吆喝了一声“起轿”,将轿子抬离了地面。
谢易行看向妹妹:“你也快上轿吧。”
宝意对哥哥点了点头,也转身走向自己的轿子。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宁王妃已经由沈怡君扶着上了轿,沈怡君自己也在轿前,如今还在外面站着的,就剩下宝意跟谢易行没有到位了。
宝意弯腰坐进轿中,坐稳之后听到外面一声“起轿”。
然后,轿子被抬了起来,晃悠着向前进。
平日出行,宝意都是坐的马车,已经许久没有乘过轿了。
不过尽管轿夫们抬着轿子,又加上轿中的人,但脚程比起寻常人走路来还是要快些。
哪怕速度赶不上马车,也是比宝意所预计的时间要短就抵达了宫门外。
一声“停轿”以后,轿子停了下来,宝意掀开了帘子,见到西华门外已经停了许多的马车跟轿子。
无论有无诰命在身,今日来参加太后寿宴的人人都是盛装打扮。
宝意从轿子上下来,来到了比自己早下轿的祖母身边,望着周围那些自己大多见过的命妇。
待会儿皇上跟太后就要从这西华门出来,然后同她们一起沿着这条大街走出去,现在他们在这里做的就是等待。
这种盛事,京中哪怕是年纪大的夫人,只要是身体允许都来了。
另一边,老顺国公夫人也下了轿,由徐氏扶着笑盈盈地过来见了宁王太妃:“亲家。”
“亲家。”宁王妃也笑着同她打招呼,瞧了一刻她的脸色,说道,“亲家这瞧着是康健了。”
“都是托了亲家的福。”老顺国公夫人说,“请了灵山寺的空闻大师来,吃了他几贴药,好转了许多,今天也能来站上一站。”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宝意。
宝意乖巧地叫了声“外祖母”,老顺国公夫人笑眯眯地应了。
她瞧了宝意今日这装扮,转头对着宁王太妃说:“宝意作这般打扮,远远看着,真像老太妃。”
她口中所说的老太妃正是宝意的曾祖母。
宁王太妃能够将他们家的骨血认回来,正是因为那张夹在诗稿中的老太妃小像。
此刻听老顺国公夫人这么说,宁王太妃又看向孙女,从自己已经斑驳模糊的记忆中找出了老太妃那画在画像上的身影,轻声道:“是啊。”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摸了摸孙女的脸。
柔嘉站在一旁,看着宝意这样站在宁王太妃跟老顺国公夫人之间,受尽她们的疼爱。
不光是她,旁人望着这位声斐京中、经历传奇的尊贵郡主,也同宝意刚回到这个位置上的时候目光不一样。
这跟她们看柔嘉前后的目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柔嘉心中郁气翻涌,令她忍不住掩着唇闷咳了一声。
自从那日发现自己没有怀孕,是这样白白被萧琮摆了一道,跟萧璟再次无缘之后,她就因为心情郁结,身体又变得不好起来,断断续续地咳了几日。
哪怕理智上知道往者不可追,但是她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这般状态不好,别说是真的去了萧琮府中要同人斗,就是今天这样的场合,都容易让人看笑话。
柔嘉放下了手,为了争一口气,她今天就算是不舒服,也不会缺席这千秋之宴。
正想着,就听见宫门打开,内侍尖细的声音像丝线一般从门缝中传出来,传进众人的耳中。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听见这声音,等候在宫门外的众人都立刻肃静下来,整齐地排成了两列。
在缓缓开启的宫门前,无论老幼,无论品级,都垂首下跪,口中称道:“恭迎陛下——恭迎太后——”
门彻底打开,成元帝扶着太后的手出现在门后。
太后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同样穿着盛装,年纪看起来比老顺国公夫人稍长。
听着拜服在面前的众人说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之后,她便抬起了一只手,说道:“平身。”
宝意跪在地上,又同众人一起说道:“谢陛下,谢太后。”
然后她才直起了身,一面自己站起,一面伸手去扶跪在自己前面一些的宁王太妃。
她扶着祖母站起来,抬头见了太后的真容。
只见这大周朝最尊贵的老人目光在一众命妇与贵女身上扫过,落在了自己的祖母身上。
宝意见着太后上前来,握住了祖母的一只手,笑道:“老姐姐今日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