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意抓着自己的小荷包,见他抬起了手,向着在地上趴着失去意识的影卫伸去,顿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还未问得出那句“你做什么?”,就见到从月重阙的袖中掉下一只手指粗的蜈蚣来。
这只蜈蚣色彩斑斓,百足在身侧划动着,扭动着朝地上的人爬去。虽然个头小,但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令人胆寒的威胁感却一点也不弱。
这样厉害的毒虫配上月重阙谪仙般的面孔跟平静神色,让整幅画面充满冲击和矛盾感。
一品阁的人擅长驭使毒虫,这是欧阳昭明说过的,也是宝意亲眼见过的,可是都远远比不上现在这一幕真实。
躺在地上的人,气息微弱陷入昏迷,决然不可能避过这只蜈蚣。
“住手!”
宝意来不及多想,身体先过大脑行动,一下子掀开了盖在身上的狐裘。
她从榻上滚了下来,摔在地上。
不过因为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毯子,所以完全不疼。
月重阙见她一下子扑了过来,像是不要命一样,要伸手去将这蜈蚣从躺着的人身上捉开。
他目光一闪,迅疾无比地从旁伸了手,擒住了她的手腕。
而那只由他驯养,听他心意号令的蜈蚣也在原位停了下来,没有再向着目标的脖子爬。
他冷道:“你不要命了?”
宝意被他捉着手腕,月重阙用的力道一点也不小。
在问过这一句之后,他又拉着宝意的手将她往后一拽,宝意被迫离开了地上躺着的影卫和那只蜈蚣,条件反射地抬手要掰开那只抓着自己的手:“放——”
月重阙没有松手。
他说:“这不过是一条监察院的走狗而已,要把他扔出去冻死,我知道你心中不忍,这才让天蜈去咬他一口,给他个痛快。”
宝意脸上的血色依然没有恢复过来,不过见着这只蜈蚣停下来,地上的人暂时不会被它一咬丧命,她刚硬提起来的气一下子泄了,整个人往下坠了几分,叫月重阙抓着的那只手被勒得更痛了。
见她不打算再这样去抓那只蜈蚣,月重阙才松掉了手上的力劲。
他一收手,就听宝意牙齿打架地道:“那还真谢谢你啊……”
在这个情境下,宝意不大可能道谢,月重阙略一分辨,就知道她这是在讽刺自己。
他轻笑一声,彻底松开了她。
宝意立刻把那只被他捉住的手收了回去,然后一手握住了方才被他抓得已经变红的手腕,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认了,我有灵泉,我知道我三哥有这么一件宝贝,行了吗?让我救他。”
月重阙所要的不过就是她承认这一点,再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自己。
因此宝意一松口,他就说了声“好”,将那只蜈蚣召了回来。
宝意看着他伸手,那只蜈蚣又顺着他的手背原路返回,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知道这些毒虫是藏在他身上的什么地方。
欧阳昭明身上满是暗器,月重阙身上就养着毒虫,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们两个各自代表了北周监察院跟东狄一品阁的基础风格。
既然已经捅破了窗户纸,宝意也就不再遮掩了。
她从自己的小荷包里取出了灵泉,在上次把荷包里的存货都消耗光以后,她就又再取出了两瓶,放回了原位。
她的小荷包虽然被搜去了,但是里面的灵泉没有少。
只是她跪在昏迷的人面前,把他翻回来,托着他的头,想要喂他灵泉,可是在昏迷中的影卫嘴却紧紧地闭着,让宝意无法将灵泉送入他的口中。
月重阙见状,再次伸手过来。
在他的指尖碰到这影卫的下颚之前,宝意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只是在影卫的下颚上捏住了一个地方,轻轻松松让他张开了口,对自己挑眉。
见他只是要帮忙,没有打算做别的,宝意这才将瓶子里的灵泉喂给了在昏迷中的影卫。
昏迷中的人自动地吞咽,宝意将瓶中的灵泉喂了他三分之二才停了手。
月重阙也放开了手,见着她把人轻轻地放回地面上。
宝意望着他,松了一口气。
灵泉虽然没有那么快见效,但喂他喝了下去,好歹能够保住他的命。
然后,她就向月重阙求了一盆热水。
原本要尽快地治愈这影卫身上的冻伤还有其他伤口,应该准备一大桶水,把剩下的一瓶多灵泉都倒进去才是,可是现在这里天寒地冻的,要一桶热水来泡不容易,所以宝意退而求其次,只要了一盆。
热水很快送来,她将剩下的三分之一灵泉倒了进去,把昏迷中的人冻伤得最厉害的手先放进了盆中浸泡,再给他浸泡了腿脚。
东狄民风不同别处,女子也大胆,男女之间大防少,月重阙看着宝意的动作,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只是宝意在为这影卫处理过能见到的伤口之后,想要再处理他身上的伤,却不能下手去解他的衣服了。
见她的动作顿在那里,月重阙才拍了拍手,等候在外面的人立刻进来,从这宽敞的车厢里把已经处理过手脚上的严重冻伤,喝过了灵泉的人抬了下去,同时把那盆水也端走了。
“郡主放心。”见着宝意担忧地跟出去的目光,月重阙同她保证,“我让他们给他换上厚的衣服,不会再将他绑在马车上,在灵泉生效之前他都不会死。”
宝意这才望向他,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是自然。”月重阙对她一笑,“我虽不是君子,但也信守承诺。”
马车里剩下他们二人,在雪中停了半天的车队再次开始前进。
在重新摇晃起来的节律中,宝意坐回了床榻边,听面前的人问自己:“你三哥手上的宝物可是一颗珠子?”
第216章
这个问题,宝意听完之后第一反应是奇怪。
他们都目标明确的做了这么多事,可是却连这宝物长什么样都还没搞清楚吗?
不,宝意推翻了这个想法。
这也可能是月重阙故意设下这么一个陷阱让她跳。
她迎着月重阙的目光,脑海中在短短瞬间就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嘴上则回答道:“不知道,我没见过。”
宝意身上那股让人相信她的气质,在这个时候也发挥了作用。
月重阙看起来没有怀疑她的话。
他耐心地问:“那你的灵泉是怎么来的?”
“是我三哥给的。”宝意把这句话说得连自己都信了,“先前我们中毒的时候,三哥第一次拿出来给我们用。用过之后,我跟我爹都知道这灵泉神妙,但不知是怎么来的,三哥只是让我时刻带了两小瓶在身上。”
这样的说法,跟她现在随身携带灵泉的行为也一样吻合。
月重阙听她说完,又再问道:“大棋士被刺伤的时候,谢三公子也给他用了?”
听他说到这个,宝意想起他们就是在这里确定了制造灵泉的宝物在宁王府。
她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郁闷的神色:“是。”
月重阙看着她:“灵泉是取之不尽的吗?”
宝意闻言,抬起眼来看他,见他在问到这一点的时候,神色比起方才来要认真了几分,似乎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很重要。
她想着自己空间里那一湖的灵泉,湖心的泉眼中还在日夜不断的往外冒着灵泉,看起来确实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于是不确定地道:“好像是?”
得到她这个回答,月重阙眼角紧绷的线条放松了下来。
他们在这里一问一答,车队于茫茫白雪中前进得还算顺利,而被宝意用灵泉保下了命和四肢的影卫现在应该也已经换过了衣服,在马车里好好休养了。
马车里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风雪呼啸在窗外的声音。
在月重阙安静思索的时候,宝意试探着开口道:“灵泉这件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刚刚她跟月重阙一直在一问一答,现在她就指望月重阙还处在惯性之中,会回答自己。
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秘密,但宝意却能从其中推测出玉坠的信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哪怕已经知道宁王府有紫鸢做一品阁的内应,可是这种事情,死去的紫鸢也应该不知道才是。
月重阙听见她的话,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却给了宝意一个她没有想到的答案:“阁中对这件宝物有记载。”
什么?这样一枚玉坠,在一品阁的典籍中竟然有记载?
宝意大为吃惊,她原以为这个神妙的玉坠空间无人知道,是柔嘉在上辈子无意中以鲜血打开,自己死后又化身鬼魂,再加上那几场梦,才机缘巧合知道了一切,可结果世上早就已经有人窥见其中的神奇了吗?
那上辈子拥有着玉坠的柔嘉,最后也被东狄发现了吗?
宝意想着,就见月重阙抬起了眼眸看向自己,对自己说道:“这曾是我们大内的东西。”
骗人。
宝意原本不怀疑他所说的东狄典籍记载,可是他说这曾经是东狄皇宫的东西,她的心中就浮现出了“我才不信”这四个字。
月重阙回答她的话总是真假参半。
典籍记载是真的,珍宝曾经藏于他们大内大概是假的。
否则的话,如果这宝物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他们会连它是珠是玉都不清楚吗?
典籍记载,历时久远,中间会细节模糊,这不奇怪。
但是真正见过,还有过内库记载,无论如何也不该差这么远才是。
这样一来,宝意就差不多确定他掌握的信息跟实际有多少差距了。
虽然现在自己在他的手上,但是只要月重阙掌握的信息跟实际有出入,那么自己就还掌握有一定的主动权。
宝意心中更加安定。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她要确定,月重阙究竟为了什么想要灵泉。
她看着坐在面前的人,回想着他的身体状况。
初初见面的时候,月重阙是一直在咳嗽的,现在进入了天寒地冻的东狄,他的身体看上去却好了不少,起码在这里跟自己对谈的时候,宝意没有再见他咳嗽过一声。
也许这是因为空闻大师在灵山寺对他病体的精心调养。
甚至——宝意脑海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令她觉得自己隐隐抓到了点头绪,但是这点灵光消逝得太快,她没有看真切。
月重阙没有再问她更多的问题,似乎先前影卫的试探再加上这几个问题,就足以让他构建起整个真相。
他显露出了要离开的意思,而宝意也在这时执行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她叫住了他:“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