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已无大碍。”欧阳昭明毫无破绽地道,“只是伤了腿,在休养。”
听到他们都没事,为宝意担心了几天的李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而宝意站在欧阳昭明身边,现在他一来,整个局势都操控在他的手中,她总算不用再费心想着怎么用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就安安静静地站着听他们说话。
那些跟着李二一起来的人纷纷问道:“你们父亲的腿伤了,应该要休养好一阵吧?”
欧阳昭明点头:“对,准备在这草原上休养一阵,等好了再回去。”
“咦,那不如先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扎个轿子让老爷子坐着,先回我们村歇着,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免得又再发生之前在大雪中失散的事。
但欧阳昭明婉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我们父子三人原定的计划是要往北边去,现在既然重聚了,就准备在这里等到家父的腿好,然后依照原计划上路,就不打扰几位了。”
他既如此说了,李二他们也没有勉强,在跟欧阳昭明道别以后,就看着他带着宝意从他们的摊档前离开,“兄妹”二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往来的行人当中。
宝意跟着欧阳昭明,原以为两人会即刻动身离开,没想到欧阳昭明却领着她来到了一个帐篷处,接着率先走了进去。
宝意于是也跟了进来,见到里面的摆设简洁,而欧阳昭明走到了那张矮桌前坐下,在上面摆出一排看不出作用的工具,就开始忙碌。
他一边动作,一边头也不抬地对宝意说:“给你买的衣服在屏风后面,去换上吧,换了以后把旁边堆着的衣服也一起带进去,再过一阵会有人来送午饭,等吃过午饭休息好了我们再走。”
他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宝意只要跟着照做就行。
见欧阳昭明要忙,宝意便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走到了屏风后面,果然见到了在矮柜上摆放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宝意换下了身上的衣服。
太阳升到头顶,草原上的温度越发的热了起来,换掉了身上厚重的棉袍之后,宝意感到舒适了些。
按照欧阳昭明说的话,把他们两个换下的衣服都拿进了空间里,等到再出来,正好是欧阳昭明付钱差遣的那个孩子让人送食物进来的时候。
欧阳昭明从桌后起身,来到了帐篷正中,听见屏风后的动静,朝着那边看过去,见到宝意一边整理身上有些过大的衣服,一边从里面出来。
见到她这像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样子,欧阳昭明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不错。”
这个年纪的少年都在长身体,通常做的衣服都会比他们穿的码数要大一些,宝意这个样子,正正像是个三天两头就长一截的少年人,而且她进玉坠空间之后,还在里头做了一番伪装,现在看起来越发有男孩样了。
宝意来到帐篷正中的这张桌前跪坐下来,见到桌上摆着的酥油茶跟大块的肉,见到欧阳昭明已经开始进食了。
以一个在没有心跳的状态下在玉坠空间里待了几天,刚刚才复活过来的人的标准来说,他进食的样子过于迅速了。
宝意听他说:“多吃点肉,回头跑起来才有力气。你可以慢慢吃,不用像我这么快,吃完以后休息好了我们再走。”
他吃这么快是因为还要回去捣鼓他桌上放着的东西,宝意朝着那张矮桌看去,见到上面一开始凌乱无序的工具跟原料现在已经被做成了半成品,看上去有些粗糙。
她仍旧看不出欧阳昭明做的是什么,她收回目光,一边端起碗,一边问欧阳昭明:“这做的是什么?”
“霹雳珠。”欧阳昭明道,察觉到宝意的疑惑,他又解释了一声,“是监察院的□□堂研制的暗器,扔出去可以炸平一片。”
他这么一说,宝意立刻想起了那一日在悬崖顶上,自己正在往上爬的时候听到的那一声巨响,还有那一阵震颤。
她维持着两手捧碗的姿势,问道:“那日在悬崖上,就是——”
“不错。”欧阳昭明不意外她还记得,只对她说,“悬崖上为了杀贤王身边的其中一人,我把身上带的都用尽了,必须再做一些。”
虽然没有监察院的□□堂做出来的威力大,但若是遇上密集的追兵,扔出去也能够阻他们一阵了。
他迅速地用完了餐,拿过桌上的布巾,擦干净了手上的油脂,又再回到了矮桌后,继续在这样的帐篷中徒手组装监察院这威力盛大的火器。
心中虽然担心这些霹雳珠会不会爆炸,但宝意还是忍不住走上前来,认真看着欧阳昭明的动作。
察觉到她的视线,欧阳昭明道:“想学?”
宝意轻声道:“我就看看。”
“看看?”欧阳昭明低着头,“你看过就是学会了。”
虽然这样说着,他还是没有阻止宝意在旁看自己如何制作这霹雳珠,甚至还为她讲解起步骤来。
等到将整个制作过程都同宝意说了一遍,让她记下以后,他才将做好的这几枚霹雳珠都收了起来,接着从怀中取出了两样东西,递给宝意。
“这是什么?”
宝意不明所以地伸手接过,见到他放在自己手中的一块是令牌,一块是玉珏。
欧阳昭明答道:“这里一块是我的手令,监察院中人见此令如见我,上面还有我们联络的暗记。若是之后失散了,拿着这块手令,你就可以找到他们,还可以征调他们。还有一块是你师父的东西,你拿着,到时候还给他。”
第249章
玉玦是爷爷给他的,等自己回去以后,再亲手交还给爷爷,自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宝意看着欧阳昭明给自己的令牌,却有些犹疑。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他说的这些话感觉太不吉利。
如果失散——
“我们就两个人,怎么会失散?”宝意伸手拿走了玉玦,却没有拿那块放在旁边的令牌,“大人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如果不是现在听郡主说这句话,我可就忍不住要答应你了。”
欧阳昭明如同春水的眼眸里映出宝意的影子,宝意刚收好玉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拿着。”他伸手把那块令牌再往她面前推了推,“不是说一定就会失散,只是以防万一。如果你同我在一起,监察院的人见了我,自然能够确认身份,听从差遣;但如果我身陷险境,需要你去联络他们,有这块令牌在,你才能更快地把人调动过来。
“之前我来东狄,觉得若是运气不好被他们抓住,顶多就是丢脸些,被当成筹码来同大周谈判。结果没有想到,他们根本不考虑谈判,只想要我死。所以我会小心,不会再让他们抓住我的。”他说着,对宝意微微一笑,“放心,把令牌收下吧。”
宝意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她希望他说的是真的,没有什么危急关头留下断后,让她一个人逃出生天的打算。
“好。”
在欧阳昭明的注视下,她伸手拿走了那块令牌,收在了怀中,接着取出了一个小荷包。
“我也有东西给你。”
这小荷包跟宝意先前挂在腰间的一样——不,欧阳昭明看了她空无一物的腰间一眼,应该就是她先前挂在腰间的那只,里面装的是什么,他不用想也知道。
归途艰险,不知还会遇到多少追兵,遇到多少危险,宝意在小荷包里放了两瓶灵泉,又放了两枚朱果,让欧阳昭明带着。
她将朱果倒了出来,托在掌心里:“这是灵泉旁边结出来的果子,在里头我喂你吃了一颗,但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它让你活转了过来。这两颗你拿着,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吃了它。”
“好。”欧阳昭明也应了她。
在她把这两枚果子放回小荷包以后,抬手将小荷包接了过来。
两人互相交换过了东西,如同交换了信物,真正地做好了准备,一起去共赴一场艰险之旅。
——
过了正午,休息了一阵两人就安静地离开了帐篷。
宝意跟着欧阳昭明,来到他买好的那三匹马前,选了其中一匹就翻身骑了上去,跟欧阳昭明一起从这热闹的集市中离去。
到了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李二准备到卖玉料、玉器的摊档这边找宝意。
他们这一次出来贩卖货物非常顺利,不过一日就已经把带来的东西都交换了需要的物资,现在准备趁着天气好,这就回去。
原本想要来找宝意跟她哥哥告别,李二却扑了个空,只猜测他们大概卖掉货物的速度比自己还要快,现在应该回帐篷里去了。
他们也没说租住的帐篷是在哪里,李二也就想着算了,于是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上去。
这一群从边境村庄出来的村民又背着交换回来的信物,转身离开市集,重新朝着东狄境内回去了。
草原上,三匹骏马朝着远处奔跑,其中两匹上都载着人,只有落在最后的一匹空着,只背负着一些物资。
这三匹都是欧阳昭明从马贩子手中挑出来的骏马,看着不突出,但是这样长途奔跑起来却格外有耐力。
他定了方向,在前方领路,宝意握着缰绳,在后面跟随着他。
多亏了在秋狩的时候练过骑射,所以她如今骑马赶路才不至于束手无策。
他们这三匹马白日奔跑,到了夜间就停下休息。
上午赶路的时候,欧阳昭明骑着其中一匹马,宝意则骑着另一匹,等到了下午,欧阳昭明就会换乘那匹只是带着干粮和些必要物资的马匹,跟上午他所骑的那匹马调换。
接着等到第二日,承载物资的马就又会换成宝意骑着的那匹,这样最大限度地保持马的体力,让它们可以以最佳的状态载他们走最长的路。
哪怕这是在逃亡之中,距离最近的草原边界还有很长的距离,离安全脱险尚有一段时日,但是在这样广阔无垠的草原中奔跑,迎面是无拘无束的风,头顶不时有苍鹰的翅膀投下的影子,也让人心生痛快与自由之感。
牧场的集市在他们身后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那里的热闹人声和重逢都与他们渐行渐远。
而在离开了那一处众人聚集的地方之后,这样跑出了好些时候,沿途都还能见得到在天幕下像雪团一样滚动的羊群跟牧民的帐篷。
他们还在放牧范围中。
头顶的太阳过了最猛烈的时候,从他们一路策马到现在,角度渐渐偏斜,向着西方落下。
欧阳昭明提到他们现在是要往南边去,宝意从太阳落下的方向判断,两人前进的方向也确实如此。
太阳照在脸上的光芒从一开始的金色变成了如血的红色,倒是没有那么刺眼了。
晴空万里变成漫天彩霞,两人骑在马上向着草原的边界跑去的身影在地上被越拉越长,那些偶尔会响起的羊和牧羊犬的叫声也不再出现。
宝意不再为刺眼的光芒眯着眼睛,跑到这里,即便是离他们的聚集地最远的牧民,也被他们抛在了身后。
深沉的夜开始在面前降临,在这里是一片最原始、最安宁的宁静。
在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消散之前,他们都在策马奔跑。
直到四野陷入黑暗,天边群星开始闪耀,两人的前进才终于停了下来。
欧阳昭明一勒缰绳:“吁——”
宝意在他身后,也跟着勒住缰绳,放慢了速度。
马蹄声渐停,少女骑着的马在这座矮坡前停了下来,跟在他们身后的第三匹马同样停下了脚步,低头啃食起了面前丰茂的青草。
欧阳昭明骑在马上,望着眼前这一片草原,似是陷入了回忆当中。
夜色笼罩在这片草原上,从远处吹来的风带着些微湿润的水汽,让宝意转向了那个方向,在月光下看到了一条蜿蜒的、没有冻结的河流。
这是草原的生命线,孕育了许多的游牧民族与生灵。
等到欧阳昭明从夜幕中收回心神,翻身下马,对宝意说道:“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宝意才应了一声,跟着从马上下来。
一落地,她就感到骑了半天的马,自己的两条腿都有些血液不畅通,脚一落地就传来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痛和麻意。
但走在前方牵着马到矮坡下的避风处去的欧阳昭明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因此宝意也忍住了,站直了身体尽量自然地向前走去,免得他发现自己不舒服,在之后的行程中要迁就自己。
矮坡下的背风处是旅人休息的好地方,在这个雨水不多的季节,可以挡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