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道:“我会安排。”
见他有了决断,于贵妃这才说道:“他是嫡子,是帅才,若是这一次边境大捷,他毫发无伤班师回朝,那这帝位就没你什么事了。他或许擅长打仗,但论到做皇帝,你这个四弟远远不及你,等他凯旋之后,让他做一个富贵闲王不是很好”“母妃说得不错。”萧琮道。
于贵妃转头望向窗的方向:“他受了伤,不能主战,我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南齐的援军很快就要到来,他们的大学士用兵如神,既然他们这一次是跟我们大周站在一条线上,就不用担心四皇子顶不住。
“要让他分心也不用如何,只消派个人去,在他上阵前将你们父皇的病情一说,稍稍添油加醋一番,就成了。”
这样萧璟在战场上一分心,也许不用他们埋伏在背后的人再放一支冷箭,他也会伤在东狄将领的手下。
“等到那时,就由你舅舅请命去做主帅,补上这个空缺,让他可以回来养伤,再然后就是你登基了。”
萧琮看着母亲的侧脸,见她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得这么详尽,想来今日如果自己再不干脆,她说会亲自动手不是假话。
也是,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已经蛰伏了那么久,怎么能放弃。
风雪漫天。
雪中,几辆马车朝着山野驿站的方向来,车辙在雪上印下深深的痕迹。
等到抵达驿站之后,马车里的人下来,驿站的小吏只见来人身形高挑,穿着厚厚的斗篷,叫人看不清她的样子。
他们一早已经做好准备,这山野之中的驿站,雅得像今日这般东西一应俱全。
而且在驿站后面还有一口温泉,哪怕在这里停留的贵人再挑剔,这口温泉也能够让他们满意。
屋里生起了炭盆,辐射出来的热度将整个空间都充满了。
少女小柔到外面去转了一圈,还在冰雪融化的温泉边挖了两株少见的草药,放进自己腰间的小袋子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来。
一回到房中,她就重新关上了房门,叫了一声阿姐。
留在屋里的宝意从窗边转了回来,小柔见她面前的窗推开了一半,雪花从外面飘进来,落在她的衣服上,跟这室内的温度—接触就瞬间化成了水。
小柔见状,原本在拍自己肩上落雪的动作也停止了,朝着宝意这边跑过来,急急的要把她从窗边拉开。
宝意听她责怪地道:“阿姐,你站在这里多久了?不冷吗?”“不冷。”
虽然她这么说,可是小柔—触到她的手就知道她在撒谎。
她只过去把窗关上了,看着地上这半融的雪花,想着这得拧了帕子过来收拾。
“坐。”
宝意被她推回火炉边烤火,然后看着少女在屋里忙进忙出,一面不停地收拾,一面还要对着自己念叨。
说她这是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要是在这个时候生病了,那可就麻烦了。
宝意一心要往边境去,肯定不会在中途停下来休养的,若是在路上病了,折腾的只是她自己。
小柔拧了帕子,蹲下去擦干地上的水。
宝意本来站在窗边,是在看外面的茫茫大雪。
雪落下来,原来在不同的国境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路的景色都令她回想起在东狄的时候,想起在那里发生的事情,想起在雪中的逃亡。
从窗外灌进来的寒风在吹来雪花的时候,也仿佛在她的胸前打开了一个空洞,从里面呼啸而过。
可是现在见到小柔,她又感到心口的那个空洞被填补了回来。
她对着小柔说:“就算我的医术是假的,这不是还有你吗?哪怕是病了,只要你随随便便抓服药,马上就药到病除了。”
小柔收拾完了窗边的那滩水,以免宝意再到窗边的时候不小心踩上去滑倒,听她说这话,少女只站直了身,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了又是气又不知道该怎么来说她的神色。
见她生气了,宝意笑了起来,说道:“好了,同你说笑的。”见这样说还不够,她又同少女保证道,“我不会再像刚刚一样站在那儿吹凤了。”
不会再仗着自己经过灵泉改造的身体百毒不侵,就这么不爱惜。
听到她这番保证,小柔脸色稍霁,嘀咕了句“这还差不多”,这才走了回来。
他们赶路的速度已经十分快了,只是再快也有限度,要赶到边境去还有好几日的路程。
他们到驿站的时候,从边境跟京中来的消息也正好都到了驿站,送到了宝意的手上。
宝意只略扫过京中的消息,他们才离开两日,京中不会有太大变化。
看过柔嘉的状况以后,她就把京中来的纸条放在火盆里烧了,再去看边境的信息。
送到抛手中的信息与真正的战报不同,毕竟在这个时候私送战报的罪名不轻。这个程度的信息,不过能让宝意对前线的情况有一个大致的推断。
宝意看完消息之后,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隔了片刻才将手里的纸条扔进了火炉里。
第291章
同宝意一样,少女不关心京中的动态,但是却想知道边境的战况如何了,他们还赶不赶得上,于是问道:“阿姐,边境打得怎么样了”“还没打起来。”宝意说,然后三言两语就将边境的情况告诉了小柔。
少女听见她的话,脸上浮现出了疑惑的神色。
二十万大军对二十万大军,势均力敌,可是现在却只是每天看几个人在对阵?
四十万人都这样耗在冰天雪地的边境,有什么意思?
宝意没有错过她脸上的困惑,她抬手倒了一杯热茶,垂目道:“殿下是要拖,东狄人是在等。”
在等他们的统帅从后方过来。
东狄人的统帅是老熟人了,宝意一想便知道,很快会在边境再次见到月重阚。
他没有在前军抵达的时候,就跟着一起来,这才让宝意感到奇怪。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放松,小柔听宝意说道:“现在是冬季,其实不是东狄进攻的最佳时机。”
冬季冰封,毒虫冬眠,在东狄的时候,她已经见过了在冰天雪地之中一品阁的毒虫和诸多手段被限制。
现在一品阁和东狄大军都在同一人的掌握之中,不像从前那般内斗,两者结合在一起,在战场上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去过南齐,但是不知道南齐是否像北周一样有对付一品阁这些诡谲之物的手段。
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同欧阳离讨论过这一事。若不是现在就是冬季的话,监察院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还坐镇后方,定然会随着萧璟带的第一批军队就来到边境,好应对东狄的攻势。
“月重阙这样的选择实在是过于冒进了。”
不过宝意却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等到春暖花开,这些毒虫固然能够结束冬眠,重新开始活动,而在东狄皇室血脉身上的蛊虫也同样会复苏。
到时候除他以外,所有的东狄皇族都很可能会丧命,就像东狄的前任帝王一样。就算其他人月重阙越能够不管,但是容嫣他却不能这样看着她去死。
这就要尽里快的让东狄的铁蹄踏过国境,北周会不会交出欧阳昭明的尸体来供他们泄愤,月重阙已经不在意,他要的是宝意会交出玉坠。
知道月重阙的目标是在宝意身上,已经知道了宝意身上隐藏的秘密,欧阳离是不愿意让她这样到边境来的。
但是宝意虽然是周人,但她身上如今还有另一个身份——南齐郡主。
而且南齐现在还会出兵相助,这样迅疾就赶来,除了因为东狄的野心庞大,不想让南齐作壁上观,然后就步北周后尘,还有很大的原因就是白翊岚对宝意的感情。
此情之重,她无以相报,因此边境再危险也好,她也要来。
她要做的就是不管南齐来的是什么人带兵,都要让他们在东狄四十万大军的包围下,能够尽里的全身而退,两国将士能活则活,重伤员能保下多少就保下多少。
到实在不行的时候,还有她这样最后一个保障。可以把月重阙要的东西交出去,换他们退去,一息的和平能够给他们喘息之机,或许北周跟南齐能够养精蕃锐再战。
玉坠要易主,就是要前主人死,这件事情她谁也没有告诉。
哪怕现在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小柔,小柔也不知道宝意所存的是这样献祭的心情。
只是说完之后见到少女脸上的神色变得越发担忧了,宝意才转了话锋,说道:“这么愁眉苦脸做什么?又不是我们的输定了。”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快赶路,早一日到就早一日做淮备。
小柔点了点头,说道:“阿姐说得对。”
她听见外面的风声,对着宝意说道,“那我再出去检查一番。”
他们在这里不会停留太久,稍作休整之后,明日就会上路,她现在去看一看那些马匹被照料得怎样了。
宝意没有拦着她,于是才刚刚回到这温暖的室内没多久的少女又转身开门出去了,留下宝意一个人坐在房中,看向那扇已经关起的窗。
不到最后,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一战若是输了,自己在身死之前,会让留在京城中的柔嘉得到相应的审判。
那日之后,柔嘉就被困在自己院子里。
她生天花的时候人还是昏昏沉沉的,被困着也不知道,可是眼下在喝了御医开的药之后,她的神志就变得渐渐清晰起来,对自己被关在这里的事情怨恨至极。
尤其是她听见外头传起来的风言风语,衡阳郡主对她的诊断经由下人之口传出去,又有于雪晴在后面推波助澜,京中瞬间便是传言四起。
……众人皆言,小姐未出嫁前是宁王府错抱回来的郡主,在永泰郡主回来之后也没有失了身份,又这样顺利地做了琮王刚妃,能有什么心病”柔嘉坐在桌前,一手扶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头,问站在面前的侍女:“他们还说了什么?”侍女站在她面前,并不敢直说:“他们说……
“不要吞吞吐吐的。”柔嘉没有抬头,只说道,“说。”
“是。”她的侍女鼓足了勇气,说道,“现在都传言说,小姐你是在宁王府的时候亏心事做多了,当初那郡主之位来得蹊跷,被错认也不一定什么都不知道,而且陈氏死得也过于巧合了,像是就是为了给小姐你脱罪一样。”
柔嘉的手一僵,又想起那日在厅堂外面见到陈氏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样子,声音变得更加冷凝了,“还有呢?”侍女说道:“就是这些了。”她没有将他们传抛是未婚先孕,靠着孩子才擦给王爷的事情也一并说出来,只说道,“王妃那日去了使馆,带了礼物去想同衡阳郡主登门赔罪,不过却是去得迟了,衡阳郡主人已经走了。”
“走了?”柔嘉总算是有了反应,放下了支撑着额头的那只手,抬头看向她,侍女在她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走了,走了也好。
这人叫她看不透,从自己身边走开了总是好的。
柔嘉对自己的侍女挥挥手,说道,“下去吧。”
之后接连两日,她的状态时好时坏,还时常见到陈氏的鬼影在身边。
萧琮在从宫中回来以后,过来看过她一眼,见到她在她的房间里,躲在床榻上,在那紧闭的床帏后让屋里的侍女滚出去。
这般疯癫,实在叫他连进去看她的心情都打消了,只吩咐在门外守着的侍女道:“好好看着刚妃。”
柔嘉不知他来过,在昏昏沉沉中见谁的影子都像陈氏,于是不许他们靠近。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那么久,她都怀疑那些开给她的药究竟有没有用。
只可惜自己身边竟没有一个人堪用,心腹都被于雪晴支开了,现在能够信任的都是草包,在这个时候帮不上忙。
这日侍女又再送药来,她一把就把那药打翻了,吓得那侍女跪了下来:“侧妃,这药不能不喝啊,若是一直不喝如何能好得起来”柔嘉这些时日被折磨得已经脸颊凹陷下去,眼底是浓重的青黑。
她狠狠地瞪着那地上打翻的药,见到那药之中映出来的倒影都是陈氏,只闭上了眼睛,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这些药没有用,我不喝。”
若是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药里面加了东西,如何对得起她两世为人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