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是于雪晴的人给她加了什么,又或者干脆就是那衡阳郡主做的手脚。
虽然知道衡阳郡主几日前就已经离去了,但在柔嘉的梦中,那双眼睛却跟陈氏的幽魂一起交替出现。
丫鬟说道:“那奴婢出去外面给您请大夫。”
请大夫?请大夫有什么用柔嘉心中想着,却想起一人。
那东狄的侍女很久没有露面了,若是她在的话,自己可以问问这些擅长用药的一品阁中人。
“不用,下去吧。”她心中生出灰败,对着自己的丫鬟说道,“让我一个人静静,没有别的事情不要进来。”
那丫鬟见她像是和缓了些,也不敢再刺激她,于是拿过托盘,收拾好了地面上的瓷片,又用布巾擦掉了那溢出来的药汁就退了出去。
柔嘉不知如何联系那些人,知道自己只能在这里等着。
又过了两日,她在深夜睁开眼睛,见到对面那扇留了一丝缝隙没有关严实的窗映出的一丝雪色。
那几日困扰着她的声音和幻象终于消失了。
她从床上一起身就听到外间有声音。
有人在外面挑亮了油灯,又在朝着里间走过来。
柔嘉看着那个方向,见到自己等了许多日的东狄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心中先是升起一阵欣喜,随即又生出荒京感来。
可笑,这个时候在她身边竟然没有可以相信的人,只能够去依靠东狄人。她被这样软禁在这里,跟欧阳离也无法联系,否则借助欧阳离跟监察院的力里,她何须要这般与虎谋皮。
那东狄侍女从外间走了进来:“侧妃醒了?”似是见到柔嘉从床上起身令她欢喜,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柔嘉看她走近,将手中的灯盏放在了梳妆台上,背对着自己说道:“这些时日看着你在病中发作得厉害,可真是叫人担心。”
“什么病。”柔嘉的声音因为这些时日来的消耗而变得虚弱许多,她看着这侍女转身,只靠在床头冷笑道,“是真的生病还是在药里面有人动了手脚,像你这样出身一品阁的人,应当看得很清楚吧。”
“侧妃发现了?”这东狄侍女的反应验证了柔嘉的想法。
柔嘉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问道:“是谁?是谁给我下了这样的毒”这东狄侍女却道:“刚妃觉得是谁,那就是谁。”
她说得这般模棱两可,让柔嘉一时间想不出到底是于雪晴还是那个自己不过两面之缘的衡阳郡主,于雪晴的可能性更大,衡阳郡主不过见了她两面,而且在见她之前,她就已经感到不舒服了。
东狄侍女走到她面前,自上而下地望着她说道:“这个时候再想是谁下的毒已经于事无补,不如趁着现在清醒过来,赶紧为之后打算才是。”
她这是在提醒柔嘉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否则的话,她就失去了跟他们东狄合作的资格,对一个没用之人,她自然也不可能会再来时时关注她。
柔嘉知道这一点,也知道自己现在既然清醒过来,那就应该做出清醒的姿态来吸引萧琮过来,从他那里探听到这些东狄人所要的情报。
东狄侍女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卷在一起的纸条,递给了她。
柔嘉没有第一时间去伸手接过。
她本来已经跳出棋盘之外了,可是现在又重新沦为一枚棋子,要为他们去找这些东西,就要再去讨好萧琮。
经此一役之后,她已经对萧琮彻底地死了心、绝了望,再也不想再像从前那样与他亲近了。
这个男人让她感到厌恶,他如何配得到站在她身边的机会?
真正能够与她共度一生的应当是萧璟,应当是他才对。
柔嘉走着神,那东狄侍女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也不催促。柔嘉沉浸在自己的思维片刻,像是忽然惊醒,过来问面前的人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东狄侍女像是没有意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在微微―愣之后才重新露出笑容,回答道:“现在是子时。”
谢柔嘉说道:“不是。”她坐起了身,眼中浮现出一种神经质的光芒来,“我是问现在距离我被软禁在这里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她在药物的作用下浑浑噩噩,又被那些幻象和声音所纠缠,根本不知道时间是如何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院落里待了多久。
“十天。”东狄侍女说道,“自从你在宴席上发作,被送回这里来已经十天了。”她看着柔嘉的神色,谨慎地道:“中间琮王曾经来看过你一次。”
“什么时候?”柔嘉问。
东狄侍女答道:“是在你昏沉不醒的第二天。”
柔嘉的脸色变得白了几分。
东狄侍女看着她,然后问道:“怎么了?”说话的时候,她的指尖弹出了一点粉末,这粉末一逸散在空气中,柔嘉吸进去,神色就变得比先前恍惚了几分。
这个粉末可以让她心神失守,在恍惚之间被问什么问题也会如实回答。东狄侍女见她嘴唇嗡动,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于是倾身过来听她在说什么。
“来不及了。”柔嘉轻声道,“来不及了。”
她原本是防着在萧璟如上一世那样带着大军去边境之后,萧琮跟于贵妃会在背后出手,可是现在她这样病了那么多天,萧琮跟于贵妃派出的人定然已经到了边境。
这对母子为了能够登上大宝、继承皇位,只会同上辈子一样,在背后使诈,使得萧璟在战场上受伤。如果柔嘉一直清醒的话,还可以在后面联系上欧阳离派人去阻止。
可偏偏她却昏沉了这么久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天,衡阳群主一走,萧琮派出去的人说不定差不多就是跟她同—时间走的,现在应当已经到了边境了。
来不及了。
这辈子难道还要同上辈子一样,萧璟又在战场上受伤残疾,她的命运最终还是要落回她不愿讨好的萧琮身上吗?
第292章
边境苦寒雅熬,军中将士数着时间,今日竟已经是同东狄交手的第十三天。
萧璟也已经在阵前支撑了十余场对战,将众多东狄猛将败于枪下。
他所骑的战马也换过了一匹,替代在敌人手下受了伤,不能陪他再战的那一匹。
根据斥候来报,南齐援军很快就要抵达,而在东面的方向,东狄后军也快到了。
似乎知道最终的决战即将到来,边境的风雪竟也停了一些,但此方天地却没有因为这样而变得明亮几分。
萧璟清晨出帐,见到天空中仍是阴云密布。
显然这短暂的停缓,只是为了爆发更狂烈的风雪,就像这十余日中东狄人的按兵不动一样。
大营,从京城来运送来的新—批棉衣跟粮草刚到。
十几日之中从各地运过来的物资总算可以满足在这里驻扎的二十万大军,让人人都穿上了保暖的棉衣。
从京中过来的粮草官刚刚同军需官交接完毕,听着帐外的风声,问起四殿下在何处。
军需官看着这京城来人,他们把控的是全军的粮草跟物资,自是不好得罪。
但是他心中一算时间,差不多又要到出去应战的时候了,于是说道:“元帅如今还在他的帐中,只不过很快就要出征,大人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同元帅说,等元帅回来就是了。”
过去几日,萧璟都是亲自出战,打败了对面派出来的人之后就会回来,按照惯例用不了多长时间。
这粮草官一听却大惊道:“殿下竟然要自己亲自上阵?这怎么行?”张将军正好到这个帐中来,听见他的话,便开口道:“那你便去见元帅,若能劝得住元帅不亲自上阵,换由我们上,便算你有几分本事。”
军需官瞧见他的身影,对着他行了一礼:“张将军。”
而京城来的粮草官听了他的话,神色有几分不定,像是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笑还是说真的。
张将军一挑眉,说道:“来人!”他的亲卫一唤就至,张将军指着粮草官对他说道,“去,带这位大人去见元帅。”
“是。”
他的亲卫领命,这就上前来带粮草官去见萧璟:“大人,请。”
粮草官没想到有此机会,遂正了正衣冠,跟着他从这帐篷中走出去。
帐中,军需官对张将军露出无奈之色:“将军,这时候放人去元帅帐中,若是影响了元帅的心境可如何是好”“就他也想影响殿下?”张将军不屑一顾,“看着吧,断不可能。”
—出帐篷,就入禀冽寒风。
军需官的帐篷离主帅的帐篷有一段路程,粮草官跟将军亲卫走了一段路才来到帐外,被外面守着的军士拦下:“什么人”粮草官想着自己身上所肩负的任务,再一次紧张地正了正并未歪的官帽,见这亲卫同守在军帐外的两名士兵说过来意之后,其中一人就朝帐中通报:“元帅,从京中押送粮草来的人求见。”
粮草官紧张到了极点,听着里面传来四皇子的声音,说道:“进来。”
然后,那带着他来的亲卫就对着他一抬手,说道:“大人请。”
“有劳。”粮草官一人独自上前,掀开了这厚重的帐门,进到了帐篷之中。
四皇子堂堂一军统帅,帐中却没有点上炭火,比起外面来也暖不到哪里去。
粮草官紧张地走进来,见帐篷的主人正背对自己,身上铠甲已经穿戴完毕,显然是做好了准备今日的出战。
见萧璟朝着这个方向侧身看来,他连忙在地上跪下,朝着萧璟行礼,口中称道:“微臣见过四殿下。”
听见“四殿下”这个在边境少见的称谓,萧璟转过了身,看了跪在地上的人片刻,然后说道:“起来。”
粮草官应了一声“是”,从地上站起,见四皇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他心里一突,浮出纷乱念头来,见这位四殿下看了自己一阵,似乎是认出了自己:“赵充?”粮草官受宠若惊:“殿下记得微臣”萧璟—点头,抱着头盔走到了桌边,将手上的头盔放了下来。
只不过甲胄在身,不便坐下,就没有再到桌后去,而是站在原地看他:“你是三哥身边的得力助手,这一次三哥派你来押送粮草”“是……是啊。”
粮草官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萧璟竟然记得自己,想到自己这次押送粮草来的路上接到的那封飞鸽传书,三殿下要自己做的事,一时间只感到在这数九寒天之中都要流下汗来。
不过他既在萧璟出战之前就见到了他,那三殿下信中所交待的人物,他定然是要完成的。
萧璟面前京中来人,粮草物资之事有专人管理,他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帐篷里的,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同自己说,于是说道:“你不会无故到本王账中来,可是京中有什么变故?”他在边境,跟京中路途遥远,这些时日战报一封一封地传回去,可从京中接到的旨意却只有一封,说一切顺遂,要他在边境放心。萧璟原本想着,京中有宁王跟欧阳昭明在,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情,却见面前的粮草官神色犹豫
他顿时目光一冷,上前一步,问面前的人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粮草官在他面前似乎不堪重压,最终腿―软,说道:“回殿下,是陛下……陛下感染重疾,太医院束手无策,如今陛下……陛下他……”“陛下他如何?”萧璟厉声追问。
粮草官一咬牙,在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已经昏迷不醒,只怕性命有碍……”
他说完之后,听见“呕当”一声响,抬眼却是萧璟在心神巨震之下将头盔掉到了地上。
听见声音,外面守着的将士立刻警觉地朝着帐中扬声:“将军!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从京中来的粮草官在这个时候要见他们将军,本身就很可疑,就怕他是东狄来的奸细。
他们都是萧璟在虎贲营的部下,问完之后就挑开帐门冲了进来,见到那粮草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他们殿下正站在桌边一手撑着桌案,头盔滚落在地。
萧璟的眼眸出奇的黑,见两人冲进来,对他们抬起了一只手,说道:“没事,出去。”
“是。”虎贲营的将士从来不会违抗他的命令,又利落地退了出去。
跪趴在地上的粮草官这才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试探着叫了一声“殿下”,见到萧璟目光看向自己,黑眸中隐含悲痛。
成元帝已经到了弥留的地步,身为人子,他却要留在这里。
他的父皇可能到死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一面……“赵充。”萧璟再开口时,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这件事在营中不许有第三个人知道,听见了没有?”“是。”粮草官连忙向着他磕头,“微臣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泄露!”萧璟低沉地说了一声“好”,这才捡起了那个掉落在地上头盔,然后重新戴上。
粮草官看着他甲胄齐全,又是那仿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璟王了。
即便是他的父皇在千里之外、在那皇宫之中重疾缠身,他在踏出这个帐篷之后,也依旧要同先前一般去迎战这些敌人。
只是粮草官看着他的背影,就想到他能够这样靠自己的力里健全地走出去,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两军交界处。
今日空中没有飞雪,战场上视野比先前好,但是狂风依旧吹得人迷眼东狄的前军统帅骑在马上,对着今日三名出战的将士一点头:“今日就由你们三人去挑战那北周的统帅。”
“是。”三人齐齐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