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与其担心自己寿限,不如把想要谋害您的人先找出来。”
“找出来?”了尘大师脸上的笑意有些嘲讽,“罢了,我不死,总有人不安。”
顾希音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
“害怕了?放心,不会连累你的。”
听着他打趣的声音,顾希音道:“只是没有您这般豁达通透,不能如此从容说出生离死别。”
这个世间,真没有多少留恋,但是又处处是牵绊。
这是她生活了七八年的地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了尘大师看她微红的眼眶,道:“明明是个聪明的,愚笨起来也让人头疼。不管我活着死了,藏书阁的钥匙都给你。”
顾希音笑道:“那就多谢大师了,我只浏览抄写,绝不外带。”
“怎么处置都好,这是我的私产。”
顾希音惊讶地嘴唇微张。
——她实在是太迟钝了!这几年来她来看书,不管什么时侯来,除了了尘大师,藏书阁中从来都没有过外人,她竟然没有觉得不对。
“行了,把药方给他们你就走吧,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下次让人给我带什么素斋来。要是不好吃,我可要找到你家的。”
顾希音和徐令则从后山往外走,崽崽欢快地在前面带路。
“九哥,”顾希音侧头轻问,“你刚开始说的不对,是发现了尘大师身边的护卫了吗?”
“嗯。”徐令则道,“你和他,怎么会认识的?”
了尘大师的不俗,他自然也察觉到了。
除了好奇和警惕之外,他更多的情绪是对顾希音的。
这个女人,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到底在周边留下了多少痕迹,结识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人?
了尘大师,花七娘,顾崽崽,容启秀……
不错,他就是幼稚地把容启秀排在顾崽崽后面。
顾希音显然不会告诉他,她想要回现代,所以病急乱投医来求神拜佛,机缘巧合认识了这个好吃的老顽童。
“来白云寺玩,偶人间遇到的。”她轻描淡写地道。
“总觉得,你和我一样,不像求神拜佛的人。”
顾希音一震,笑道:“九哥,我们还在寺庙里,不能说这么不敬的话,否则佛祖会生气的。走吧,咱们捐香油去。”
这是为秦骁了。
徐令则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随即假装若无其事地道:“我看你去抽签了?”
顾希音想起那个签文,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含混过去,就听他又道:“我看见你收到袖子里了。”
顾希音:“……九哥,你跟着我来干什么?不是说好的你留下看家吗?”
想想外面霍夫人口中的“贵人”,她总觉得心惊肉跳。
“是你儿子非要出来。”徐令则甩起锅来,毫无压力,理直气壮。
顾崽崽回头哀怨地看了舅舅一眼,摇摇尾巴,忍气吞声。
同样忍气吞声的还有明明知道徐令则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没法揭穿他的顾希音。
“咱们赶紧回去吧。霍夫人陪了位贵客,不知道是谁。”顾希音声音压得极低,这般就得凑到徐令则耳边,后者耳垂又红了。
徐令则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慢条斯理地道:“签文是什么?”
顾希音:!!!
竟然还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其实托霍夫人的激动,他已经隐约听到了签文内容,但是总要让她说出来,他心里某种情绪才能得到彻底的满足。
千里姻缘一线牵,只羡鸳鸯不羡仙。
如果不是他和她,还能是谁?
徐令则很有一掷千金捐香油的冲动,原因没别的,这里灵验!必须灵验!
顾希音信口胡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徐令则:???!!!
他的脸色沉下来:“你这是欺负我没读过书,是一介莽汉?”
“可能是劝勉我及时行乐,一寸光阴价值一寸金,不好好享受,岂不就是损失了一寸金?”
见她越发扯得漫无边际,徐令则道:“我只听过春宵一刻值千金,莫不是你记错了?”
顾希音看着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九哥,你怎么能这般亵渎神明?阿弥陀佛,呸呸呸,我什么也没听见。”
快停车,怎么一言不合还开起车来?
这不是通往幼儿园的车。
徐令则终于觉得挽回一局。
第68章 匣子
“签文拿出来我看看。”
顾希音摔,这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不知道什么叫做隐私权吗?
徐令则:我是古人,我不懂。
“给你看了就不灵验了。”顾希音傲娇道,“九哥我们快走,别遇到那些人。”
徐令则看她有恼羞成怒之意,这才闭嘴。
开个玩笑还可以,但是真把她惹恼了,就得不偿失。
“等等,女施主等等——”身后传来了戒色气喘吁吁的声音。
顾希音闻言顿步回头,便看见戒色手里捧着个木匣子冲他们跑来。
匣子半尺见方,对小沙弥来说显然有些太大了,拿着有些吃力。
看他两条小短腿飞快地跑,顾希音真担心他一个不慎,摔个狗啃泥。
“别跑,我等你。”顾希音哭笑不得地道,往回走了几步。
“女,女施主……”戒色跑得小脑袋上都是汗,在阳光下亮晶晶的,甚是可爱,“这是师祖让我给你的。”
他费力地踮起脚尖把匣子送到顾希音面前。
顾希音看分量不轻,忙接过来。
漆黑的匣子,镂刻着云纹,虽然顾希音认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是隐隐觉得材质做工都透露出一种厚重之感。
她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打开,也有些吃力。
徐令则接了过去,让她专心开匣子。
顾希音打开,里面赫然露出《千金方》几个字,蓝底黑字,书皮陈旧得像一碰就要散落,竟是藏书阁里的藏书!
虽然刚才伺候了尘大师吃完饭,她已经洗过手,顾希音还是拿出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书拿出来。
下面还是书!
了尘大师给了她五本珍贵的医书,都是顾希音平时最常研究的。
天!
这种诱、惑,对于顾希音来说是致命的。
她知道自己该拒绝,可是真的舍不得。
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她才把书放回去,盖上匣子,艰难地道:“戒色,你回去告诉了尘大师,这太贵重了,我实在不能收。而且,我也护不住它们。”
对于每一个学医之人,这五本书都价值连城。
放在现代社会的医疗体系之中,她就是个村医,上面有很多二甲、三甲医院的大夫;而御医,那得是领军人才。
御医有官职,名医有声望,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他们想要从她手里要什么东西,易如反掌。
戒色摸摸小脑袋,“师祖说让你收下,给你做嫁妆。”
顾希音:“……”
老和尚这么关心俗世真的好吗?
她一只单身狗,连个男盆友,不,连个暗恋对象都没有,嫁给谁?他给她分配对象吗?
但“嫁妆”这两个字,极大地取悦了徐令则。
他缓缓开口:“你就收下吧。你救他一命,如果不拿出来贵重的东西表示感谢,岂不表示他命贱?”
顾希音:“……九哥!”
有这么说话的吗?可真是毒舌。
戒色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徐令则,心里暗暗想到,师祖太厉害了。
师祖说,如果女施主不肯收,就说是给她的嫁妆,那一定会有人帮他说话,让他完成任务。
师祖就是师祖,未卜先知。
徐令则对戒色道:“回去就说多谢了尘大师。”
戒色连连点头,又弱弱地道:“女施主做的素斋很好吃……”
徐令则心情十分好,大方地慷顾希音之慨:“送素斋的时侯给你也带一份。”
戒色眼睛顿时亮了,眼巴巴地看着顾希音。
顾希音除了“好”,还能说什么?
戒色欢天喜地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