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则道:“你才知道?以后不许再胡闹了。”
满头青丝如黛,倾泻而下是多美的景色,她偏偏要随意剪掉。
顾希音握着青丝叹道,“这个傻姑娘,她倒是问问我啊!”
月见可是名门之后,懂规矩也有风骨,对她来说,剪头发可是一件绝对的大事。
这样的报恩,分量太重了,顾希音心理负担太重了。
“九哥,我想去看看月见,她娘不是生病了吗?横竖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
有些人,值得帮。
“我陪你去。”
“行。”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连绵细雨,顾希音抱着顾崽崽,徐令则替她撑着伞,拥着她,两人一起踩在青石路上缓步前行。
天地朦胧,雨点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沙沙之声,狭长幽深的小巷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携手而行。
徐令则知道月见的住处,并不很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秀禾才能对月见的事情了如指掌。
终于来到了门口,徐令则叩响了院门。
小院从外面看起来不大,但是门口有树有花,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主人勤快能干。
可是屋里都没有人出来的声音。
徐令则又用了更大的力气敲门,门轴都跟着颤动,发出近乎粗暴的“砰砰砰”的声音。
依然没人开门。
“是不是出事了?”顾希音心里一沉,“九哥要不要撞门进去看看?”
“你让开。”徐令则把雨伞递给她,后退半步,撩起袍子就要抬脚踹门。
“你们走吧。”隔着雨帘终于传来了月见的声音,也让顾希音松了口气。
然而顾希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月见道:“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是我娘身体不好,我不能抛下她,所以婚事就作罢吧。”
顾希音抬头看看徐令则,用嘴型道:“误会了?”
徐令则点点头,道:“你让她开门。”
顾希音想了想,还是叫了门。
月见听出是她的声音,立刻快步来开了门,道:“顾姑娘,您怎么来了?”
顾希音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道:“听说你娘生病了,我来看看她。”
“姑娘里面请。公子……也请进吧。”她迟疑了下,还是落落大方地邀请徐令则。
顾希音看她眼圈微红,也只当没看见。
正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收拾得很干净,但是或许是因为阴天的原因,屋里光线不好,一切都暗沉沉的,月见的娘逄氏躺在床上,一脸病容。
徐令则只在外面花厅就站住了,所以进来的只有顾希音。
“娘,我跟您说过的顾姑娘,就是花想容的东家来看您了。”月见道。
逄氏听完眼中闪过激动之色,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道:“贵客来了,有失远迎。”
顾希音笑道:“夫人您客气了。我知道您身子不爽利,路过来看看您。”
逄氏道:“您快别这么说,什么夫人,早就不是夫人了。您仗义疏财的事情,月见都告诉我了。有道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我们与您原本素不相识,是月见厚着脸皮去找活计给您添麻烦,最后却得您帮助,我们母女实在是感激不尽。”
寒暄客套了一会儿,月见捧了水进来,道:“家里没有茶,我烧了些热水,姑娘好歹驱驱寒。”
顾希音忙接过来。
抿了一口水,她提出给逄氏诊脉,母女俩千恩万谢地答应。
“夫人身体虚弱,气短血瘀,肝气郁结,肾虚脾弱,心脏也失于保养,需要慢慢调理。”顾希音道,“但是大病也没有,只是不能干重活,凡是想开些。有月见这么孝顺的女儿在,您什么苦都该放下了。”
“说起月见,更是我心头的痛。都是我拖累了她,让她……”逄氏说着话,泪就流了下来。
她哭的时候和别人不一样,无声无息,真的是丁点额外的声音都没有,但是看着她眼睛,又觉得所有凄苦都溶于其中。
“娘。”月见打断她的话,“您别说了,咱们日子过得很好。只要您身体安康,长命百岁,我再也没有别的所求。”
“你这孩子……”逄氏的眼泪流得更急了。
顾希音轻轻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道:“夫人,您呀相信月见长大了,有自己主意。原本你们母女相依为命就很不容易,若是还要想您对不起她,她对不起您的,更是虚耗。她选择了谁也好,拒绝了谁也罢,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会埋怨您的。”
月见听到这里,垂眸道:“娘,您别把女儿的话放在心上,觉得拖累了我。其实我只是不想再嫁到何家,找了您做托词罢了。真的,我真的不想嫁了,是我自己的选择。”
第214章 太后怀孕
“……您要知道,齐大非偶。我们和何家早已不是门当户对了,所以我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
月见说话的时候一直很平静,甚至嘴角还微微勾起带着些许笑意。
“我不想和何家撕破脸,所以才用您做借口的。”
逄氏道:“月见,你是不是因为他说的平妻之事生气了?”
平妻?顾希音竖起了耳朵。
月见垂下眼眸:“娘,您想多了。原本我想的是,他不中,我就嫁过去;但是他中了,我就主动退亲,别耽误了他的前程。他是个君子,不忘过去的约定,但是我也不想连累他,所以才会提出退婚。”
“你把鸳鸯玉佩也还给他了?”逄氏眼中怀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月见点头。
逄氏眼中的光瞬时灭了,喃喃道:“那你以后可怎么办?”
“我陪着娘就足够了。娘,顾姑娘还在,您少说几句吧。”说完,她笑了笑,笑容干净而坦荡,伸手把耳边的碎发别到后面,姿态豁达。
她送顾希音出门的时候,顾希音忍不住问:“月见,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都会过去的。”
月见也承认一直在等着何家的消息,多年等待换来一句“平妻”,人人还要称赞何公子不忘初衷,重情重义,呕都呕死了。
所有表面的豁达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甚至也是骗自己的。
心疼不疼,只有自己知道。
月见笑道:“多谢姑娘开解,我没事。”
顾希音握住她的手:“别人说这话,或许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我,却感同身受。三年前,有人高中头甲,兼被帮下捉婿;而我,却因一念之差,险些死在京城异乡客栈之中。”
月见惊讶地看着她,目光动容,又看看徐令则,隐有担忧。。
“所以,”顾希音挽住徐令则的手臂,“现在的失去,是为了等待更好的未来。”
“是的,顾姑娘。”月见深深行了个福礼,“雨过终会天晴,谢谢您。”
“还有一件事情,”顾希音看她神情,默默松了口气,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别再偷偷剪头发了,我头发少是因为我嫌累赘偷偷剪掉的。”
月见眼睛惊讶得瞪大了。
顾希音笑得一脸得意狡黠。
徐令则笑骂道:“你少带坏别家姑娘,祸害我一个就够了。”
月见看着他眼中自然流露出来的万千宠溺,心中更是惊讶。
此时她还没有想到,徐令则会去而复返。
顾希音回到建安侯府,自然要和徐老夫人交代这半日的“成果”,看顾琼瑶也在盯着她,就信口胡诌道:“徐令则说了,他不可能同意把我换了,但是他不介意多一个。我呢,其实也不太介意多个人陪嫁的。”
果然,顾琼瑶又暴躁了。
顾希音成功点起一把火,施施然离开了,心情大好,晚上暴饮暴食,结果半夜都睡不着,偏偏徐令则今晚有事还没来,气得她画了一百个圈圈骂他。
徐令则很无辜,他是被温昭连夜叫进宫里的。
皇上染了风寒,发起了高烧,太医开的药,皇上喝了之后都吐出来了。
“秦骁,叫顾希音进宫给皇上看看。原本我和太后娘娘说直接传旨,太后娘娘却说还是先问问你。”
徐令则皱眉道:“只是风寒,太医就束手无策了吗?”
温昭道:“倒不至于束手无策,只是我觉得或许顾希音能有更好的办法。”
太后站在身旁,一直没有说话,但是目光中的焦急显而易见。
“再试一次药,要是还喝不下去就让她来。”
温昭急了:“皇上龙体欠安,你……”
“我说再试试。”徐令则看着他,目光毫不退缩,一字一顿地道,“皇上是风寒,顾希音也不是神仙。就算她来了,也要开药让皇上吃药。”
外面瓢泼大雨,三更半夜让她进宫?
更何况,宫中的这些事情,他并不想顾希音参与其中。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太后道:“再去熬一碗药来,不行再召希音进宫。”
好在这次因为间隔了些时间,或许因为肠胃得以休息,皇上喝下了药后没有再吐,体温慢慢也降了下来。
太后如释重负,温昭的神情也放松了。
太后眉宇间难掩疲倦,却还是看着徐令则浅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在希音身边呆了这么久,也成了半个大夫了。”
“我也没帮上什么,皇上没事就好。”
“嗯。”太后颔首,眉头却忽然微微皱起,伸手扶着头,另一只手抓住床头才勉力站直了身体。
“语澜你怎么了?”温昭瞬时紧张,推着轮椅就过来扶住她。
徐令则站在床的另一侧倒是没动,面色冷峻,长睫在深深眼窝上投下一片阴影,更显得他生人勿近。
“我没事,或许是因为太紧张了吧。”太后勉力笑笑,在床边慢慢坐下,以手抚着前胸,像是努力克制着什么一般。
然而话音刚落,她忽然又干呕起来。
一阵混乱之后,太后脸色苍白如纸。
她漱了口,挥手屏退宫女太监们,用极低的声音道:“我,我可能怀孕了。”
温昭大惊,徐令则也露出惊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