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音叹了口气,看着乱成一团的喜堂,伸手扶住月见:“我们先回去吧。”
梁大突然狂性大发,杀了徐老夫人和侯夫人,外人甚至都不知道原因。
他和金姨娘的那段过往,随着他的死,永远地湮没在了时光中。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不满侯府不发月银,无法养家糊口,活不下去才铤而走险,鱼死网破。
“月见,好点了没有?”回到房间,顾希音先照顾月见。
月见花容失色,却勉力道:“我没事。姑娘,我好害怕。昨晚他来找您的时候,如果突然发难,对您……那,那怎么办?”
可怜的姑娘,原本有生之年都很难遇到如此血腥的事情,偏偏遇上了,而且还要沉浸在后怕之中。
顾希音握住她的手:“别多想,我们现在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而且就算他逞凶,我们还有崽崽,还有保护我们的暗卫,他不会那么轻易得手的……”
“老夫人和侯夫人,她们,她们……”月见心魂未定,手紧紧地攥住自己衣襟,似乎这样才能帮助心脏平复下来。
“徐老夫人手上的人命不止一条。侯夫人,我不知道……”顾希音道,“有因必有果,二十年前造的孽,报复迟到了,但是没有缺席。”
金姨娘就算有罪,她的孩子呢?
月见缓了一会儿才垂眸道:“我娘一直和我说,后宅阴私很多,除却我父亲去世这件事情,长于小门小户,也有好处。”
顾希音没有说话,心里想着如果可以选择,她还是宁愿穿越到无人照顾的庄子里,也不愿意到建安侯府。
她才来半年不到,可以说一直压着徐老夫人打,但是也没有什么成就感,还是想离开这里。
徐老夫人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在面前,她也没觉得解气,心里反而闷闷的。
不是同情徐老夫人,就是觉得深深的疲倦。
如果她余生都要面对这样复杂的关系,她还是孤独终老得好。
幸亏徐令则不会给她这样的烦恼。
月见道:“姑娘,我还是出去看看吧,也不知道这桩亲事还能不能成了……”
顾希音摇头:“你老实呆在屋里,我自己出去看看。”
婚事变丧事,现在要怎么办,不是建安侯府能决定的,而是要看侯夫人娘家的态度。
如果是和别人结亲,或许存在变数;但是顾希音觉得,侯夫人娘家,应该多少怜悯顾琼瑶,继续这桩婚事。
顾希音再次出去的时候,用银子打听到徐老夫人和侯夫人都在装殓,建安侯已经去外院准备丧事相关的一干事宜。
她想了想,带着顾崽崽往顾琼瑶的院子而去。
出乎预料的是,顾琼琚也在。
长着几乎一样面孔的两人相对而立,似乎在争吵什么,看见她来,顾琼琚低头,而顾琼瑶则气呼呼地道:“你来干什么?是不是看好戏?”
顾希音冷声道:“你觉得这出戏很好看吗?你祖母死了,你娘死了,你不出去守着,在这里磨蹭什么?”
顾琼琚眼圈是红的,闻言看着顾希音道:“大姐姐,快来帮我劝劝二姐姐。父亲的意思是,婚事不能作罢,让二姐姐如期出嫁。否则丧三年,就耽误了……”
“不用你假好心!”顾琼瑶怒道。
顾琼琚咬着嘴唇。
顾希音道:“别管她怎么样,她有夫家了,你守丧三年,打算怎么办?”
顾琼琚哀哀道:“我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替母亲守制了。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情,弟弟又是个不中用的,眼看着府里要败落,自然摘出一个是一个。二姐姐,你按照娘生前的苦心安排,嫁到舅舅家,不会受委屈的。”
偏偏顾琼瑶不识好歹,怒气冲冲道:“那么好的亲事,你怎么不嫁?想嫁你自己嫁去!”
说完竟然甩袖进了屋,重重把屋门关上。
顾琼琚泪眼婆娑,“大姐姐,让你见笑了。”
顾希音道:“你们家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笑都懒得笑。行了,你既然达成所愿,还不赶紧回去准备?”
顾琼琚愣住了:“大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顾希音冷笑:“顾琼琚,少揣着明白装糊涂。顾琼瑶什么人,你们一起长大,你比我清楚多了。你从来都算计她,所以你说的话,她一定要反对。你刚才不是故意激怒她,好让她把亲事拱手相让吗?”
顾琼琚被戳穿目的,脸色顿时红了。
“你凭本事得来的亲事,不必脸红。”顾希音口气凉凉地道,“你祖母和母亲都没了,等继母进门,能给你安排什么好亲事?眼下这桩婚事,已经是你能抓住的最好稻草了。正好屋里那个草包不想要,便便宜了你。”
顾琼琚担得起“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几个字。
如果她是男儿身,是建安侯府世子,那建安侯府还不至于如此。
但是眼下来看,建安侯府已经不可挽回地在落败的路上更进一步,逼近悬崖。
顾琼琚这种人,所有算计都在心里,面上永远装好人。
顾希音或许不屑她的人品,但是也明白,往往这种人能活到最后,还能有个差不多的结局。
“多谢大姐姐体谅。”顾琼琚用极低的声音道,算是承认了顾希音的话。
顾希音转身走了。
侯夫人最大的悲哀,恐怕是生出来这一子二女,在她死后没有一个真的悲伤。
顾希音大概知道府里将要发生的事情便回去了,对月见道:“我找个暗卫,回去帮你把你娘先挪到我院子里来。咱们住不了几天就要离开,现在府里不太平,别出什么乱子。”
月见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千恩万谢地去了。
第263章 顾希音的回忆
夜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面却喧嚣吵闹,顾希音的院子里也有下人进来,在夜色之中举着灯笼爬上树,把侯夫人让人挂上的红绸换下,取而代之的是哀悼的白色。
顾希音坐在花厅里透过门往外看,夜色之中一条条白色的布条随风飘舞,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树上所剩不多的落叶,约莫着随着今夜的风会彻底落下,宣告寒冬的到来。
顾希音约莫着徐令则听到消息会来,所以等月见把她娘带来之后,便让母女俩回去休息,自己等着徐令则。
“姑娘,我刚才听说,”月见道,“侯夫人娘家那边想要趁机退亲,因为舅夫人之前对这桩婚事也颇有微词,正好出了这桩事情,她更觉得二姑娘刑克,闹将起来,死活不肯承认这门婚事。”
“那别人就没有说法?”
“三姑娘站出来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现在两府的人都同意,让三姑娘替二姑娘嫁过去,现在人已经悄悄抬走了,什么排场也没要。”
她顿了顿,又道:“侯爷在老夫人屋里,着人清点东西,说要拿银子治丧,公账上只剩下二百两银子,什么都不够用。”
“知道了,这大概就是皆大欢喜吧。”顾希音冷笑。
顾琼瑶不想嫁,顾琼琚想要在大厦倾倒之前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各取所需;而建安侯苦于母亲和妻子辖制拿不到银子去挥霍,现在也终于得偿所愿了。
好一个皆大欢喜,谁也没空为现在灵堂里躺着的徐老夫人和侯夫人落一滴眼泪。
而明日,孝子贤孙的戏码又会在人前上演。
月见退下后不久,顾希音正托腮思索,便听顾崽崽叫了一声撒欢跑出去。
——这是徐令则来了。
顾希音懒懒地没有动,徐令则解了披风随手搭在鸡翅木座屏上,把骑马而冻得冰凉的手搓了搓,过来挨着她坐下,“吓到了没有?”
“没有。”顾希音道,要往他身上靠。
“我身上凉。”
“不要紧,不嫌弃你。”
顾希音抓过他的手把玩着他的手指,低头闷声道:“心里不得劲。”
“我刚去见了卫夫人,商量好了明日她就上门来把你带走。”徐令则道。
“这么快?”
“嗯,这府里晦气。”徐令则道,“离他们远点。”
既然和建安侯府没有任何关系,确实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原本说好也是等顾琼瑶成亲后就走的。
“嗯。你在谢府喝喜酒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吓坏了?”
“吓坏倒是没有,因为暗卫告诉我你没事。本来想立刻就来的,但是府里出了事,人心惶惶,到处走动,不太便宜。”
“所以你便先去找了夫人商量接走我?”
“嗯。”徐令则摸摸她的头,“吃饭了没有?”
“没有,不想吃。”
“乖,找两件厚衣裳穿上,我带你出去吃东西。”徐令则道。
府里办丧事,处处都像有不散的阴魂,他很不舒服。
一直在他脚边转悠的顾崽崽听到要出门,顿时高兴了,“汪汪汪”地催促着他们。
顾希音换了衣服,隔着门和月见说了一声,和徐令则一起出去。
两辈子第一次爬围墙的成就达成。
“不宵禁吗?”顾希音看着外面热闹非凡的小吃摊和如织的人流,不由惊讶道。
“现在宵禁时间延长到了子时以后,鼓励百姓摆摊。”徐令则解释道,“刚实行几个月,目前来看不错。”
顾希音顿时明白了,这是另一种休养生息。
两人结伴去了卖馄饨的摊位,一共有三种馅料的馄饨可以选择,徐令则各要了一碗。
等待的时候,他又去隔壁给顾希音买了糖炒栗子,耐心地替她剥栗子。
“小夫妻真恩爱。”卖馄饨的婆子赞了一句,徐令则心中高兴,赏了她一块二三两的碎银子,把婆子高兴得嘴都合不上。
“尝尝喜欢哪一种?”
顾希音一一尝过,“还是素馅的好吃。”
徐令则闻言便把羊肉的和猪肉的都挪到了自己面前。
顾希音笑嘻嘻地低头吃馄饨,徐令则伸手替她把掉落的头发别到脑后,然后才拿起筷子吃起来。
“九哥,”顾希音捧着碗把汤都喝了,“我想起来那一年上元节,我去县城看花灯,第一次在外面吃馄饨,说是鹧鸪馅儿的,汤也很鲜美。”
徐令则的关注点却拐偏了:“你和谁一起?”
“我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