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作镇定道:“呈上来给哀家看看。”
小安子这才从袖中掏出卷轴,膝行几步,毕恭毕敬地递给邓太后。
邓太后身边的女官接过来,在邓太后的授意下放到桌上铺陈开来,然后快步退后。
紫宸宫发现的东西,女官也不想看。
在宫里,最重要的生存之道就是要时刻谨记——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邓太后低头一目十行地扫过卷轴,脸色忽变,极快地把卷轴从桌上拿起来,重新仔细审视。
看着她蓦然睁大的眼睛,女官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邓太后声音都颤抖了,“你从哪里发现的这东西!还有谁在!谁打开看过!”
小安子瑟瑟发抖道:“回太后娘娘,奴婢是从紫宸宫牌匾之后发现的……”
他刚才明明已经说过了,为什么太后娘娘还要问。
“紫宸宫虽然有几个人当差,但是常年在那里的,只有奴婢自己。奴婢发现这卷轴的时候也只有奴婢一人。奴婢只打开看见了大红印,就被吓了一大跳,想着毕竟紫宸宫是先皇住过的,所以就直接拿着东西来献给太后。奴婢不识字,这件事情周围人都知道……只求如果东西不重要,太后看在奴婢对您一片忠心的份上,不要惩罚奴婢。”
邓太后眼神凌厉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你刚发现的?”
“是这样的,”小安子道,“奴婢不敢撒谎。不信太后娘娘请看,上面的灰尘奴婢就是刚拿的时候蹭掉一些,但是没有来得及擦洗,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邓太后仔细看了,果然如此,心里便信了几分。
她略做思考后便道:“小安子是吧,虽然这东西没什么用,但是难得遇到事情,你能先想到哀家。你忠心可嘉,哀家向来奖罚分明,因此哀家决定调你来慈宁宫,你觉得如何?”
小安子顿时欣喜若狂地磕头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奴婢以后一定忠心耿耿,好好伺候娘娘。”
邓太后让女官带他下去,又屏退了所有身边人,这才深呼吸一口,然后慢慢展开卷轴。
不是她不够冷静,而是这里面讲述的事情太过令人震惊。
徐令则,竟然是先皇的骨肉?这怎么可能!
匪夷所思的记录让邓太后陷入了沉思以及……惶恐。
如果徐令则真的是先皇骨肉,那岂不是说,他比自己的儿子更有继承权?
毕竟他要年长许多,又战功赫赫。
如果容启秀在,肯定会说,那又如何?只要他说不是,只要他略施手段,那世人就不会相信徐令则。
但是邓太后刚刚被容启秀劈头盖脸地教训过,所以心里存着怨怼和顾忌,便没有打算和容启秀讨论。
更何况,容启秀本来就已经对她的行为不满了,如果再让他知道这件事情,后果不知道会如何呢!
所以思来想去,邓太后还是把这个秘密藏在了心里。
可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重大了,都关乎到她的儿子是不是最合适的继承人了,邓太后心急如焚。
要冷静,要冷静,她对自己说。
现在这件事情还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她还有时间来想办法应对。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想,那个小安子,和她没有过什么交集,她对他的人品完全不了解,他的话,到底可信吗?
邓太后心里涌起杀人灭口的冲动,然而转念一想,如果杀了他,就真的不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告诉过别人了。
与其那样,不如先把他放到自己身边盯着点,静观其变。
邓太后想了很久,终于有了明确的思路和办法。
把小安子放在身边观察了十几天后,邓太后没有发现破绽,心里基本已经认定,他是在紫宸宫呆够了,终于找到可能帮他跳出来的机会,所以才来讨好自己。
第509章 圣旨到
邓太后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把小安子查了个底朝天,证明他确实很小就入宫,这七八年一直在紫宸宫,也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
而且从小安子进了慈宁宫后的欣喜若狂来看,邓太后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可是这并没有让她放松多少,毕竟背着这么大的秘密,她现在很难平静下来。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出这件事情。
不行,她要想办法。
徐令则必须死!
可是容启秀却不想杀徐令则,这个决定在邓太后看来愚蠢至极。
对方是他情敌,他不赶紧杀人灭口,却还顾忌着顾希音的感受,这么瞻前顾后,能成什么事?
但邓太后也很清楚她和容启秀实力悬殊,如果她在容启秀眼皮子底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事的。
所以她必须找到一个容启秀不在的机会下手。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到。
七月流火,加上许久都没有下雨,土地干涸,百姓急切地盼望着甘霖。
按照以往的惯例,容启秀策划了一场求雨的大典,让皇上带着文武百官去京郊求雨,他自己也陪侍左右。
临行之前,皇上给邓太后请安,顺便禀告出宫之事。
与其说是禀告,不如说是通知,走个程序,显得母慈子孝而已。
小皇帝对于发生的事情一直很茫然,而容启秀自从上次发怒之后,没有再亲近过太后,现在也懒得同她多说,所以两人只是在慈宁宫中略站了站就离开。
过了半个时辰,邓太后身边的女官回来禀告道:“回太后娘娘,皇上的仪仗已经出宫了。今日天气炎热,皇上穿着常服,似乎很热,奴婢担心……”
女官想起皇上大病初愈,在步撵之上精神也有些恹恹的,不由担心。
没想到,邓太后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太傅呢?”
女官愣了下,随即很快垂眸道:“回娘娘,太傅伴驾,也一同出宫了。”
“那就好。”邓太后道。
女官十分不解,总觉得今日的邓太后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奇怪,但是这也不是她敢问的,所以便低头沉默。
邓太后却没有允许她沉默。
听完邓太后的吩咐,女官吓得说不出话来。
邓太后冷笑一声,“看你那点出息!”
“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饶命!”女官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要她去假传圣旨,赐死大将军……大将军是好惹的吗?就算这件事情做成功了,最后背锅的不还是她吗?
总而言之,她死路一条。
邓太后冷笑:“你总要想想你的父母家人。”
她好容易找到这个机会,一定要彻底铲除徐令则这个心腹大患!
将军府。
天井中凉风习习,地面上铺着宽而长的篾席,徐令则手中拿着布球在席子上滚着,大河吭哧吭哧爬着去抓。
顾崽崽还在旁边扮成“托”,假装要和大河抢球,让大河动作更快了。
顾希音躺在旁边的躺椅中,抱着半个西瓜,拿着勺子挖西瓜吃,同时笑看着他们玩闹。
月见、宝儿和薛鱼儿也在旁边吃西瓜。
其乐融融的气氛被圣旨到来的声音打断。
顾希音已经不理外面的事情很久,所以并不知道皇上出城求雨的事情,但是薛鱼儿这个包打听什么都知道,闻言道:“圣旨?皇上还有功夫下旨?”
外面都说,皇上德不配位,不是天命之子,所以导致老天降下惩罚,天下大旱。
薛鱼儿十分怀疑这是徐令则的手笔,因为她怎么想都觉得有一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感觉。
可是她没有证据,而且现在徐令则确实是困在府里,天天傻呵呵地看着大河,哪有那功夫?
顾希音也觉得莫名其妙。
他们在府里又没有出去,和宫里相安无事,又哪来的圣旨?
“将军,宣旨的人还说,要您去府门口接旨。”
徐令则冷笑着站起身来,“那就出去接旨。”
一般来说,到他这个品级,接旨都会在府内,显得皇上待大臣亲近。
如果是极好的事情,譬如封侯拜相,会在府外降旨,意思是光耀门楣,让四邻都知晓。
但是显然现在不会是这种情况,所以顾希音想不明白,忍不住看向徐令则。
徐令则道:“不用担心。”
他甚至笑了笑:“是好事。”
顾希音看着他,不解其意。
徐令则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没骗你。”
大河见亲爹要走,急得咿咿呀呀乱喊,伸手抓住他的脚踝不肯让他走。
徐令则弯腰抱起他来:“走,爹带你接旨去!”
顾希音眼睁睁地看着爷俩走出去,不由喊道:“等等,九哥,换衣裳。”
徐令则身上穿着的还是家常的蓝底绸袍,哪有这样出去接圣旨的道理?
不说尊重不尊重皇帝的意思,也很容易被外面的百姓挑出毛病。
徐令则却已经抱着大河大笑着出门去。
顾希音:“……”
她略整理了下头发,也快步跟了出去。
将军府的动静原本就是京中百姓关注的重点,现在宫中又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宣旨,更是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等他们一家三口出去的时候,将军府门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徐令则抱着大河,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宣旨的太监,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