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囊被人拆开过。
她用手掌托着香囊放到眼前,细细的看着,很快就看了出来。
这收口处理得太好了,江念容自己绝对做不到。
既是她亲自做的,就绝不会找人帮忙。虽说重新缝合的人努力模仿着江念容的手法,可念容的女红最早是她教的,她又怎么会不了解?
她把香囊放下,眸色晦暗不明。
宋骁竟是了解她的,无论她表现得如何乖巧,宋骁从未放松对她的警惕。
她必得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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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梧桐苑的雨夜已经过去了月余,念善越发留意自己的身体情况。
娘亲生妹妹时她六岁,已经记事了,对那会儿娘亲的变化还有些印象;再加上小姑姑才有喜时,她也是从侯府去了定王府陪着,初期的反应她都是知道的。
当然也有例外,她听说过有人出现害喜反应,却并未有孕的情形,是心里太期盼有个孩子。
那么她的反应可不可以归结为太害怕了?
无论如何,为了不让小姑姑怀疑,她日日大半时候都陪在凤仪宫。
这日等江皇后喝过药合上眼休息时,在旁边绣帕子的年上也觉得一阵倦意袭来,她见江皇后睡着,只想闭会眼歇歇,却没想到竟趴在软榻的小几上睡着了。
兰心和兰蕙见状也没叫醒她,悄悄给她披了件斗篷。
五姑娘这些日子又是担惊受怕,又是勤谨服侍,过得太累了。
等江皇后醒来时,念善也没醒。
江皇后心酸的看着她。
“娘娘,就是为了五姑娘,您也不能轻言放弃。”兰蕙红着眼,低声道:“五姑娘清减了许多,听说连日来吃不好也睡不好。”
江皇后看在眼中,岂会不知。
她本就是巴掌大的小脸儿、尖尖的下巴。可她竟还能又清减了些,比起才入宫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善善这孩子心思太重,她过得比本宫都累。”江皇后温柔的看着她,低声喃喃道:“本宫倒是希望她多顾着些自己。”
兰蕙听了心里越发难受,她挤出一抹笑:“也只有您能多疼着她些。”
五姑娘那夜未归的事,若告诉娘娘还不知娘娘要怎样的伤心难过。
“善善的坚韧更胜本宫。”江皇后目露悲悯,终究还是觉得自己愧对了她。“你们放心,本宫为了善善,会多撑些时日。”
娘娘只说了会多撑些时日……
就在姑娘才入宫时,娘娘还说起码有个两三年的时候!
“娘娘,皇上来了。”采莲进门来低声通传。
江皇后见念善还未醒,便由人扶着从床上下来,觉得精神还好便穿好了外裳后去外间见宋骁。
等江皇后走后,念善才缓缓的抬起头,她脸上满是泪痕。
她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来,小姑姑再没提她的亲事,这十数日来竟一次都没有!
念善心里发慌,小姑姑是知道什么了吗?
她自认为瞒得很好,宋骁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小姑姑说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她这些日子过于敏感,还是小姑姑真的猜出了什么——
光是有这个想法,念善都觉得胃里绞着难受,险些在寝殿里吐出来。
她忙拿起茶水猛地灌了几口,不能在这个时候,宋骁还在外头,绝不能让他发现。
念善轻轻的捂住自己的小腹,她无法忽视,这里隐约会有些胀痛。
即便真的那夜让她有孕,这也才一个多月。宋骁给她的时限是两个月,她还有机会。
小姑姑就算猜到什么,也只是猜测。
她知道小姑姑在意的不是她跟自己的丈夫有染,而是心疼她的人生毁了,心疼是因为进宫来陪伴自己,才让这件事发生!
这样的愧疚不是逼小姑姑速死么!
念善眼底闪过一抹决绝之色。
这个孩子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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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骁见江皇后迎出来还有些奇怪。
“妾身躺着久了,也想出来透透气。”江皇后解释道。
在帘子放下的一瞬间,他隐约瞧见软榻上似乎有人。
能在皇后寝殿安心睡着的,也只有江念善了。
“朕这两日事情多,没来看你。”宋骁收回心思,亲自扶着江皇后坐下,温声道:“看着你精神好些了。”
江皇后点点头,微微笑道:“劳皇上惦念,妾身着实愧疚。这些日子善善始终陪着妾身,妾身好多了,她倒是累瘦了一圈。”
宋骁头一个反应便是江念善故意折腾,才要皱眉时,便对上江皇后的目光。
他只得道:“五姑娘有功,皇后尽可多些赏赐。”
即便想要骗病中的皇后,他也断说不出“赐婚”二字。
江皇后含笑应了,似乎并未察觉出异样来。
宋骁难得有了几分局促,他清了清嗓子道:“过两日京郊练兵,朕会亲自去看,要离宫几日。”
等交代完,宋骁借口政务繁忙,并没有多留。
江皇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帘外许久。
“本宫累了。”江皇后扶着兰心的手,慢慢的坐下。“告诉李太医,先前那副安神的方子很好,让他再煎些送来。”
兰心忍着泪,答应着离开。
第24章
念善自觉一生中做过许多决定, 两次关乎她命运的抉择更是都选对了。
而眼下这个却是最难的一个。
当江皇后从殿外回来时, 念善早把脸上的泪痕擦干, 正睡眼惺忪的抬手揉着眼睛。
“小姑姑, 我睡着了您也没叫我”念善仿佛才睡醒, 声音也有点软绵绵的像是撒娇。“您怎么出去了”
江皇后一面打发人给她端了杯温水来喝,一面柔声道“躺久了身上也乏, 出去透透气。”
念善“唔”了一声,采屏和采莲送了温水,又服侍她净了面。
她在江皇后寝殿中也穿得随意,只是家常的旧衣裳,舒适的贴在身上, 遮掩不住玲珑的身段。
等她收拾好, 因着在殿中暖烘烘的睡醒, 妆镜台前的人有种粉面生春的娇俏妩媚, 江皇后看着她,久久没移开目光。
“小姑姑竟是今儿才觉出您的侄女貌美如花么”念善从镜中看到小姑姑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脸,故意凑趣道“您知道吗,外头的人可都夸我像您才这样好看呢”
江皇后轻轻的敲了一下她的头,虽是口中责备,眼中却全是宠溺。“又胡说八道的。”
善善向来成熟沉稳远超她的年龄, 只有在自己面前,她才会偶尔撒娇耍赖。
“离祖母的生辰近了,我还没想好送什么。”念善望着江皇后的脸色, 见她精神还好,有意跟她多说会儿话。“我正练字呢,想绣一副百寿图怕是来不及。就写一副百寿图如何”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善善把所有时间都耗在自己身边,自是没工夫。前两日善善送给自己的那套小衣终于做好了,花了她不少工夫,细细的绣了花,没有一处不精致。
“本宫看写字就很好,你也别太劳累了。”江皇后看着她愈发尖尖的下巴,心疼的道“最近少做些女红,仔细眼睛疼。”
念善点点头,就让人拿纸笔来,兴致勃勃的跟江皇后说要怎么写。
“近来一直在抄佛经,小姑姑看我的字有进益了么”念善提笔在书案上写了个“寿”字,拿给江皇后看。
女子的字大多清隽秀丽,力道上有些欠缺,念善却是下笔有力。
“不错。”江皇后含笑点点头“已经初见几分风骨。”
念善得意的道“那是自然,当年的柴也没白劈呀”
先前那些苦难的日子,她从不刻意回避。哪怕是回到了侯府这些年,她的体质比侯府里娇养长大的姐妹们都要好,一年到头也不怎么生病。
江皇后弯了弯唇角,握住她白净柔软的手。
头一次牵着她的手走进侯府时,她的手上还有冻疮和疤痕,甚至手上的皮肤都是与年龄不符的粗糙。还是自己命人替她仔细养护着,才把一身白瓷般细腻肌肤养回来。
时间过真快,她已经长成了美貌动人的大姑娘。
“就写百寿图罢,你祖母看见一定很喜欢。”江皇后回过神来,浅浅笑道“回头本宫让兰蕙找人把你的字裱好,你带回去送给祖母就是。”
念善笑着应了。
有了这份活计要做,念善便从江皇后的寝殿中告辞离去,说是要去写字。
等回到院子时,兰蕙也送来了许多上好的纸笔,都是江皇后的珍藏,竟舍得一股脑的给她送来。念善本想婉拒,不过是送祖母的寿礼,也合该用好些的,便都收下了。
她说写百寿图一方面是真心准备礼物,一方面也是有个理由能在院子里多留些独处的时候。
最近这些日子她实在是精力不足,容易累不说,还总犯困。她既是接受了自己可能有孕这个现实,便细细的回想起自己的异状。
小姑姑是娇养着长大的侯府嫡女,才有喜时没遭什么罪,反而是胃口大开;反观自己,自小做过不少活,身体健康很少生病,不过一个多月竟有了如此强烈的反应。
她这样太容易露出破绽了,若是小姑姑发现她身体不舒服,传太医来就全完了。
就算她平息了小姑姑的怀疑,最迟两个月宋骁也会把她叫去让太医诊脉。
幸而她听到了宋骁和小姑姑的对话,宋骁要离宫几日,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念善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娘亲在最难的时候,从没想过要把她和妹妹卖了换钱,努力拉扯她们两个。
而她却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