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宴之后,蔚山王一直都没有动作,这并不符合沐彦卿对他的了解,尤其去蔚山王离京的时间越来越近,蔚山王不会全然没有动作,不过动作的对象是谁沐彦卿并不能确认。
“木顺最近还在表兄府上?”沐彦卿揉了揉太阳穴,笑着问道。
木顺回京的时候精神萎靡,情绪也不大稳定,毕竟从一个健全的人变得这样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接受的。
从西蒙边防到回京路上,这段时间木顺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争取不给队伍添乱,但回到京城之后他的沮丧和无助完全的表现了出来。
如果是一般的中毒或者是简单的损伤,还有治愈的可能,但木顺的眼睛是彻底损伤永远都无法治愈的那种。
越是一个人待着越容易乱想,尤其木顺的上进心很强,像以前为了不输给青睢和青佲,他明明已经过了习武最好的年纪,却还是坚持每日早起加练腿脚,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些耽误过正事。
沐彦卿就想着找一个他能做的事情,然后就想到了郭嘉表兄,郭表兄和薛家表兄最近常黏在一起,说是为了研制明月斋新品,沐彦卿不置可否,不过他们看起来就很闲,凑着这些时间正好教木顺认识药材和香料,总之木顺有这方面的底子,更容易入门。
而且,表兄如今一个人住方便的很,总之在两位表情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沐彦卿已经把一切定下来了。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虽然近段时间他都很忙,郭嘉表兄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留在府上,但木顺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依然温和缺少了很多死气沉沉。
“是,顺哥这段时间过得惬意,上次我见他还能与我说笑呢,”青睢笑着回道,十年的兄弟感情自然非同一般,像他们这样的生死交情就算是亲兄弟也莫过如此了,看到木顺现在一步步走出阴影,他和青佲是由衷的为他开心。
而且,他和青佲对主子沐彦卿的佩服更深了一层,毕竟并不是每个主子都会在乎侍卫怎么想,有些侍卫为主子付出生命,有可能连姓名都留不下,他们很幸运,主子对待木顺的态度让他们也看到了自身。
“那就好,”沐彦卿笑着应了一声。
“主子,”青佲踏风而来。
“出什么事了?”沐彦卿看青佲脸上郑重的表情,不禁皱了皱眉头。
“太子甍,”青佲低声说道。
“什么!”有这么一瞬间,沐彦卿觉得自己幻听了,太子怎么会突然甍逝,储君之位关乎社稷江山,太子在这个时间点遭遇迫害,到底意味着什么?
“属下刚刚接到消息,太子今日要替皇上去慈恩寺还愿,刚出京不到一刻钟就遭遇劫匪,太子死在了马车中。”青佲回道,具体的死因他们自然还不清楚,出了这样的事情,各方势力撤的一个比一个快,都不想让皇宫那位怀疑到自己头上,他们自然也不会硬往上顶。
沐彦卿皱眉,“死在了马车中?”
太子出京去慈恩寺是早已经定下来的行程,毕竟每年千秋宴前圣上都会去请愿,全球宴之后又会派太子去还愿,虽然每年具体的时间点不定,但大概就是在这几日是没跑的,也就是说太子的行程是可以预料的。
正在这时候外面有哀鸣钟声响来——
“圣上听闻消息悲痛欲绝,命慈恩寺敲响哀鸣钟,七七四十九下,”又有人进来禀报。
沐彦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本不符合礼制,慈安寺乃陈朝的镇国寺,哀鸣钟更是指在皇帝驾崩之时才会敲响,临了临了盛德帝给了太子莫大的恩典。
果然,活着的人对死了的人总是带着一种包容之心的,太子这一死让盛德帝捡起了已经消失很久的慈爱之心,恐怕这之后对盛皇后对太子一派盛德帝都会慈爱有加。
只是,这事情到底是谁做的呢,谁必须要太子在这个时候去死?太子一死,太子一派土崩瓦解,最大受益者就是三皇子以及三皇子一派,盛德帝子嗣不丰,现在能拿的出手来的也就只有这两位皇子。
真的是三皇子动的手吗?他有这么大能耐?要知道从西蒙边防回来的诸多大臣,包括参与和谈的官员,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奖励,只有三皇子被盛德帝你让他仔细想想的措辞拘在了府中,虽然明面上看他自觉但暗地里却派了禁卫守着,这样的情况之下三皇子还有心情去对付太子?
沐彦卿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关卡,“父亲进宫了?”
“圣上震怒,召集百官,老爷现在已经在宫中了,”青佲回道。
沐彦卿点点头,“去陈府。”
兄长如今掌管京城府军,把这样的事情自然首当其冲,等等,难道这次事情是冲着陈家去的?沐彦卿刚站起来又坐了回去。
“罢了,兄长现在恐怕也没有时间见我,先去调查一下事情具体的经过。”
“是。”
————
京城之中因为太子甍乱成一锅粥,一方势力土崩瓦解,就有百方势力争抢合作,原来的太子一派即将风生水起。
西蒙边防的混乱也不呈多让,毕竟如果没有御寒衣物以西蒙边防的寒冷可是会死人的,区别就在于京城这边一片散沙,而西蒙边防军却拧成了一股绳,出现这种情况自然不是偶然。
“报——”
“将军,西蒙国那边回信,”一名边防战士手捧一封盖着西蒙国王上大印的信笺走进营帐。
正在谈事情的席瑜和于陶对视一眼,“呈上来。”
“将军觉得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于陶把信件递给席瑜笑着问道,语气之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于统领不要过于担忧,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最坏也不过是维持现状。既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那还能坏到哪儿去,与担忧相比统领不若畅想一下这封信带给我们的是惊喜也说不定,”席瑜一边开信封,一边笑着说道。
于陶跟着笑了笑,带着苦涩,要说之前他只是佩服席瑜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适应西蒙边防的生活,并且在绝境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立下了战功。
那么现在于陶则感觉自愧不如,仅仅是站在席瑜面前都觉得羞愧。他痴长席瑜十几岁,进入军营也早之十几载,但遇到事情却还不如对方镇定自如,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了数个解决的方法。
这次的事情至于他来讲是满满的绝望,凡是经历过西蒙边防冬季寒冷的将士,恐怕都能理解他的想法,可以说如果没有御寒的衣物,西蒙边防可以尸骨成堆。
这种绝望封闭了他的意识,麻痹了他的大脑,让他不能思考,但席瑜没有,他带领着边防军兵分三路,各显其能,致力于解决眼前的困境。
一路是自费收购棉衣棉花,是的自费,目前为止收购棉花花费的银子全部是由将军自己负责,当然,于陶没有看到席瑜从自己口袋掏出一分一毫的银子,问就是兄弟帮忙。
这可不是小数目,于陶不知道将军所谓的兄弟家里有多么丰厚,但西蒙边防军近四万将士,近一半以上都没有棉衣御寒,这得需要多少银子才能填补这个空档,就算之后朝堂会补给,但首先你得把银子拿出去。
不过于陶隐晦地提起这个看法的时候,席瑜只是笑了笑,“如果有银子就能买到这么多的棉花,我们也不至于如此为难,银钱可以再挣,可这人命只有一条,就怕有钱买不到。”
当时于陶是震惊的,不过随后的事实证明席瑜说的没错,棉花不是你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物资,集合几个城所有的棉花量对他们军队来说也是杯水车薪,不过现在收购还在继续。
二路是召集边防军和邺城懂针线活的人,把棉衣里面的柳絮掏出来塞上棉花,用结实的粗线缝合,一件件新制成的棉衣出炉,多一件棉衣就多一份希望,他们都懂。
三路就是现在,席瑜写了一封信去西蒙国索要物资,并着重强调了皮毛等御寒物资,西蒙国位于苦寒之地,他们要御寒的御寒之物大都是动物的皮毛,就算是刚刚经历过战争,他们的储备也不会少。
这样做自然是有风险的,毕竟之前西蒙国已经割地赔款,现在再以这样的借口去让他们妥协,有可能会招致反弹,边防军现在可不宜动武。
不过席瑜另辟蹊径,拿了茅坪洲以耶律康达的身份驰骋西蒙国朝堂,指责西蒙国狼子野心,怀疑他们并没有和解的心意,说白了就是得理不让人。
现在——
席瑜手里这封信就代表着西蒙国的回答。
席瑜展开信笺,看着上面的内容久久不语。
于陶心里一咯噔,心随着席瑜的表情一点点下沉,这是没成?顾不上上下级的礼仪,于陶一把把于陶手里的信夺了过来,还没把眼光转向信上的内容,就听见了席瑜的笑声。
“哈哈哈,于统领可以放心了,这件事情成了!”席瑜笑着站起来拍了拍于陶的肩膀,颇有些意气风发。
于陶转头看信上的内容,前半部分就只是寒暄,后半部分却是这次上供物资的账目,虽然种类不多,但他们最在乎的御寒之物数量却不少。
成了,于陶脑中闪过这两个字,跟着大笑,连日来的郁闷被抒发了个干净。
外面的边防将士听见席瑜爽朗的笑声,也高兴的很,“恭喜将军!”
一时之间,边防军的士气高涨。
“去吧魏氏兄弟叫来,”席瑜吩咐道,他口中的魏氏兄弟,自然就是在归零山终被降服归正的那些劫匪。
他们雄踞归零山近十年,把归零山周围的郡县搅得不得安宁,席瑜本来以为他们会很难管教,没曾想对方十分配合,训练也十分刻苦。
聊过之后,席瑜才知道他们在来边防之前已经被父亲训练了很长时间,甚至彦卿也跟他们谈了话。
作为匪徒人人喊打,日日夜夜都担心官家把他们一窝端,如若不是非得如此活下去,谁愿意过那样的生活,而且归零山之后他们作为成了完全被舍弃的人,如若不是席勤和沐彦卿从中周旋,他们尤其是作为头目的魏氏兄妹早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救命之恩等同再造,既然能够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活下去,如果能够立功还能消去犯人之名,如果军功卓著,他们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这样的情况之下,是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他们也知道自己能来到西蒙边防主要就是因为席瑜在此,他们效忠谁从一开始就定下了。
父亲包括彦卿之前在信中都或多或少的提起过此事,但真正的知道其中的细节却是现在。看被救的这些人个个满脸感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忐忑,就知道父亲和彦卿一定做了很多。
疑惑消除之后,席瑜再用这些人就没了这么多顾忌,于陶之后他想在军中培植更多属于自己的势力。当然,这信任都是相互的,他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把全部的真心交付,一切都是实绩说话。
席瑜这样的态度,对于魏氏兄弟来说是求之不得,他们不怕出力气就怕主家不信任,以至于到最后他们还是碌碌无为,只要给他们机会就成。
就像此时,席瑜基本已经想好后续事情该如何继续,也有心让魏氏兄弟去历练。
魏氏兄弟没多久就出现在了营帐内,“将军!”
魏氏四兄弟就算在归零山的时候也很少一起出现,单个看起来不显,聚在一起看着就有些相似了,一个个虎背熊腰,气势摄人。
之前,魏氏四兄弟还有些吊儿郎当的气质,再怎么说他们之前是匪徒,懂些拳脚却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到西蒙边防之后,才在席瑜的带领下开始日日出训,现在看来成果还是有的,一个个的都有了精气神儿。
席瑜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次叫你们过来是有事吩咐。”
席瑜简单的把事情讲了一下,着重的说了结果,“我需要你们带领边防军三日之后出发把这些物资带回来,现在边防军的情况不用我说你们也了解,这批军事物资是救命的。”
沐彦卿说的郑重,魏氏四兄弟脸上也带上了严肃,“定然不负将军厚望!”
席瑜点点头。
“将军,是不是等探子回传具体消息之后再说其他,”于陶皱了皱眉,西蒙国答应此事确实让他无比兴奋,但兴奋之后担忧,如果西蒙国一次设下陷阱可怎么办。
“不用,”席瑜一口回绝。
“将军?”
席瑜没有和于陶解释什么,而是直接看向魏氏四兄弟,“多考虑也无益,我给你们的命令是必须带回这批物资,不管对方对方是什么打算也不管他们设下了什么陷阱,我只要你们带回这批物资。”
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难道知道对方设下陷阱他们就能不去吗?答案是不能,他们现在身处悬崖边缘,已经退无可退,时间是不等人的,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些无用的事情,瞻前顾后只能让他们走向灭亡。
“属下领命,”魏氏四兄弟回道。
席瑜摆摆手,“我允许你们在军中挑选用的顺手的兄弟,记住此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是,”四兄弟脸上都是郑重,要说之前他们答应效忠席瑜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但是现在在这一刻他们是由衷的臣服于席瑜,在这一刻他们忽视了席瑜的年龄,真正的把他当做了上位者。
“下去吧,”席瑜命令。
一直到魏氏四兄弟出了营帐,于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回头再看向席瑜眼神都发生了变化,在他不知不觉中对方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将领,仅仅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于统领把今日的事情写成密报,赶快送往京城,不用加个人的情绪陈述事实就好,”席瑜吩咐道,虽然京城物资不可能在入冬之前送来,但西蒙边防军发生的事情一定要让朝堂百官明了。
“是,我这就去,”于陶应了一声,转身往营帐外面走。
“属下看于统领打击不小,”青澜感叹,他日日都跟在自家主子身边,尚且要感叹自家主子变化之大,何况是外人。
席瑜没有出声,于陶在战场上表现确实可圈可点,但在军营日常中可就不够看了,尤其是棉衣事件发生伊始就已经让他自乱阵脚,在过程中更是处处担忧。
为人做事小心谨慎不是不好,但处处如此未免优柔寡断,一名合格的将领必须果断,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也就是说一名将军必须根据实际的情况判断抉择出合适的计策,虽然说现在不是在战场上,但已与战场无异,总而言之于陶的表现席瑜很不满意。
不过于陶能跑到现在这个位置自然也有自身的优点,席瑜也清楚地知道于陶的优势在哪,总而言之,他身为一个统领的能力还是有的,但再往上爬——
席瑜摇摇头,把这些思绪甩了出去,“彦卿留下的那些人如何?”为了解决这件事情,他想了诸多方法,其中一个就是动用彦卿留下的人尽可能的收购棉衣棉花,军费物资自然是不能动的,不然他就算是立了大功也会被人抓住把柄,所以从头至尾都是彦卿那边负责出银子。
“身手不错,人脉很广,咱们收棉的消息放出去到现在,棉衣棉花都没有涨价,还有沐公子似乎给了他们很大的权限,银钱上没有什么限制,”青澜回道。
“那是对他们没有限制,恐怕是对我没有限制吧,”席瑜勾唇笑了笑,有些小得意。
席瑜敢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沐彦卿的人,彦卿看起来对谁都不冷不热,对谁都有距离感,但是熟悉起来你就会发现彦卿对自己的熟人尤其是亲近的人没有丝毫设防,银钱上不用说了,彦卿对这个没有丝毫贪念和执念,对他尤是。
明明自己才是兄长,但是自小到大反而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个,这也是为什么他只有在玩笑的时候才会让彦卿称他为师兄,平常事后是绝对不提的。
“主子说的是,”青澜一愣,迅速的反应了过来,他之前还在琢磨谁家主子能像沐公子那样对底下人丝毫不设防,现在想了恐怕主子说的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