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初秋的早晨露水甚重,空气薄凉。几位将军府庶女身背荆棘,列成一排跪在琉璃阁前。
“小姐还未醒,你们不许发出声音。”
“你们是不是也有份欺负小狸姐姐啊,看你们就不像好人!”
“嘘,新月,小声点,等下该把小姐吵醒了!”
沐小狸的睡眠浅薄,没理会外面的动静,闭目运功。等到内息在全身流走三周,天已大亮。
晨曦的柔光中,琉璃阁院中姹紫嫣红跪着一地的女眷和欺负过沐小狸的家仆,一见沐小狸出来,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一夜之间就有这个觉悟了?
“三日后是如雪小姐母亲的祭日,她要守坟七日,浅云小姐昨晚的那二十大板子打去了半条人命,只要她们二人未来请罪!”玉儿解说道。
沐如雪?
沐延风的确疼惜这个孙女!
“每人五鞭,关进祠堂三天不许吃饭,不许叫大夫,如果还能活下来,一切恩怨一笔勾销!”沐小狸冷冽说道,“玉儿,你来!”
“啊?”玉儿瞪大眼珠,“可……可她们是……我只是个……”
“人善被人欺,我身边不需要懦弱的人!”沐小狸将荆棘丢在地上,款步走开,“在我吃完早膳前处理完。”
玉儿捡起荆棘,看看那些庶女,又看看沐小狸的背影,再看看新月,咬咬牙,冲了过去。
院子里又响起痛苦的尖叫声,高亢的温声细语的尖锐的咬牙切齿的,时高时低。
沐小狸简单的用完膳,再出门,院子已经清理干净,连血迹都不剩一滴。
将军府门外,已经有沐无极帮她准备好的马车,比起云逸风的奢华,这辆低调朴素很多。车厢里铺着毛茸茸的白色狐狸皮,还有准备好的糕点和茶水。
皇上一早就下旨要沐无极进宫,所以沐无极不能送她一程,两人在将军府大门口分开。
小贩的吆喝,车马的轱辘,铁匠的敲打,络绎不绝。京都的清晨人流攒动,欢快热闹。
沐小狸撩开车帘一角,巡视一眼周外,神色突然凝重。
那些小贩中气十足,脚步稳健,虎口有厚茧,一看就是练武之人。
沐小狸抬眸望天,清晨的阳光温和无害,天气是极好的,可是,东辰的天是要大变了。
“小姐,你看什么?”玉儿脑袋钻出车帘外,又缩回来,欢快地自说自话:“半个月后就是皇上的寿宴,各种使臣将至。小姐,您正好祈祷完回来可以赶上皇上的寿宴。”
“寿宴有好吃的吗?”新月眼睛晶亮。
“当然,不过我们是没资格吃的。”
“为什么?”
“我们的丫鬟奴婢,要端正好自己的身份!”
“我身份怎么了,有小狸姐姐在,不会让我吃不到的,对不对?”
“嘘,小姐睡着了,别说话了!”玉儿见沐小狸闭眼,赶紧拿披肩披到她身上,心里又一次感叹:小姐怎么比猪还能睡了。
车外,偶听到有人指指点点。
“那是将军府的车吗?”
“是啊,听说傻了五年的小狸小姐不傻了。”
“真的假的?听说小狸小姐不傻之前可是很仗义的。”
…………
车驶出城门,空旷的土地一片寂寥,进出京都的人很少。
“咴咴——”
马车急刹,车厢剧烈一晃,若不是有新月抓了一把,玉儿估计要被甩出去。
“怎么回事?”玉儿没好气地撩开车帘,蓦然胆怯,“小姐,是……是宣……”
马车正前方,是轩辕凌、百里莹玉、轩辕昭。
沐小狸懒洋洋的睁开眼,他们三人也同时转过身。
真是阴魂不散!
在他们身后,一身素服的百里雨柔正被人架着扶上马车。一见沐小狸顿时炸毛,苍白无血色的脸也因激动而染上微红。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贱人!”
“啪——”
只见黛影一闪,百里雨柔的脸上多了五个手指印。
“再敢侮辱小狸姐姐一个字,我就打死你!”新月气呼呼地叉腰大骂。
沐小狸眼中聚积的清冽散开,轻笑一声:“新月,上来,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哦!”新月大刺刺地扯出一块手绢,边翻进车厢边认真的擦手,不忘又警告一句:“你敢再骂,就算你是坨狗屎我都会踩扁你。”
“对对,你凭什么骂小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玉儿说着也扯出手帕帮着新月擦手。
“小狸,家妹已经被发配边疆,请手下留情!”百里莹玉柔水的眸子泛起点点星光,惹人怜惜。
沐小狸直视百里莹玉,目光通透犀利,仿佛看入她的内心。
又遇见他们,真是踩狗屎了!
“她可曾对我高抬贵手?”沐小狸睨一眼眉头微锁的轩辕凌,“我虽痴傻可未曾行一丝一毫败坏女儿家名声之事,宣王乃我未婚夫,我就算心存爱慕也是名正言顺。并未像某些人终日周旋在已有婚约的男子身边,何来下贱一说?”
百里莹玉的手绢陡然一紧。
轩辕凌对百里莹玉的尴尬置若罔闻,温润的眼眸投向沐小狸。
昨晚,他连夜派遣隐卫调查沐小狸,据隐卫的报告,沐小狸自从上次落水被救之后,一直紧闭在琉璃阁,未有异常,连何时恢复的正常也无从知晓。
她正常之后,处心积虑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与他解除婚约,还要一个婚姻自主权,那么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不知道想到什么,轩辕凌的手,紧了又紧,青筋泛白。
“我姐与宣王是情投意合!”
“听闻当年丞相有一青梅竹马的恋人,情投意合鹣鲽情深,却因一道圣旨,被迫只能屈居侧夫人。那我是否该称呼丞相夫人是贱人中的贱人?”
“住嘴!”百里雨柔再次暴跳如雷,“敢污蔑我娘亲,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
“好啊,那我等着!”沐小狸冷笑,扭头看向另外三人,“从今往后,人犯我一寸,我还人一丈,我沐小狸说到做到!走——”
“等等”轩辕昭挡在马车前,耳根处有可疑的红色,“上次,是你,是不是?”
沐小狸琢磨了一会才想起他所指的是裤子事件,问道:“不知七皇子有何见教?”
见沐小狸好不忸怩的态度,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追问,气呼呼道:“你是女子,怎可以做出这等事情?”
沐小狸听不到轩辕昭是羞涩多点还是质问多点,讥诮回应:“那我是傻子,就活该落水而亡?”
轩辕昭骤然想起自己当时似乎……好像……有这么一说。
“七皇子,变成痴傻非我所愿,如果这样就变成你们嬉笑嘲讽的理由,那我在此祈祷七皇子此生永不受天灾人祸之苦,新月,我们走!”
“是!”新月冲轩辕昭做个鬼脸,放下车帘,“车夫,赶紧的!”
车刚动,一道内力破帘而入,竟是一瓶药膏。
“这是天山雪莲炼制而成的,一天三次,有助于淡化疤痕。”轩辕凌清润的声音从后传来,“毕竟的你伤因我而起。”
沐小狸秀手一挥,药瓶腾空而起原路返回,顺带一股内力击在马腿上,马迅速奔腾起来。
“谢宣王好心,一身伤痕换我自由,非常划算!”
“喂,三哥是为你好,怕你未来夫君嫌弃你一身伤痕不愿碰你!”轩辕昭又急又躁道。
“不劳七皇子费心,这么肤浅的人,我沐小狸看不上眼!”
空旷草地之上,阳光浓烈,轩辕凌握紧药瓶,目送马车消失,目光黯淡。
轩辕昭如炬的眼眸蒙上阴霾,懊恼的默念:我……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