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看到了简璐受伤的眼神。
她不会冲他发脾气,自己的好意被他践踏也好像不会生气,只是怯怯地后退,讷讷又小声说:“我是为你好。”
此刻简璐脑子也是那时的回忆,在傅时羿这里,她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做得真不少。
她垂着眼,慢吞吞转身往沙发方向走。
傅时羿看着她坐在沙发上想,果然又是这样。
简璐在他面前还债的姿态摆得太明显,无条件包容和迁就他,自己消化所有矛盾,没有任何怨言,这令他觉得他自己反而像是在无理取闹。
他身子一动,还是从大班椅上起身走过去,最后在她身旁坐下,拿过她手里的餐盒。
这顿饭吃得太堵了,傅时羿已经不指望简璐能说出点什么让他心里舒服的话,饭后两人一起收拾完东西,他将她带到休息室,这次当然没往床上带。
他关上门后拉住她的手,忽然问她:“简璐,你觉得我们这样正常吗?”
其实这种话对他来说挺难启齿的,他回想了下,二十七年来,他好像从未尝试过和人谈心这种事,他觉得很矫情,有些恶心。
简璐彻底呆住了。
可能是这个早上发生的事太多了,加上被叶长安恐吓,她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有关于于思曼——
傅时羿才不过和于思曼刚认识几天,一起在病房呆了一晚,怎么今天就跟她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这个郑重其事的态度,这问话的严肃口气,让她深深怀疑他下一句就会说,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不如算了吧。
她脑中警铃大作,失去思考能力,脱口而出:“挺正常的啊。”
傅时羿:“……”
气氛诡异,简璐觉得自己又搞砸了。
她咬咬唇,犹豫着出声,“夫妻不都是偶尔有矛盾的吗?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说的,我都会改。”
傅时羿:“……”
你有个屁的错,他在心里爆粗。
第一次尝试跟自己老婆用语言沟通一下感情,宣告失败。
他放开了她的手,“我去处理工作,你休息吧。”
简璐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可当傅时羿回头看她,她嘴唇动了动,却想不出要说什么。
她被浓重的危机感笼罩,开始认真担心起于思曼的出现会不会带给傅时羿什么改变。
傅时羿以眼神询问,她艰难发出声音:“那个,于思曼……”
她顿了顿。
直接问你和于思曼什么关系,太无理取闹了。
她努力绕弯:“她出车祸,家人为什么没去啊?”
于思曼早晨在电话里说的是车祸后护士电话打给傅时羿,他就过去了,没解释那么多,简璐心中存疑。
“说是单亲,母亲生病所以不能过去。”傅时羿解释了下。
简璐“哦”了一声,脑中乱哄哄,其实还想问,傅时羿向来不是会热心帮助别人的人,为什么对于思曼的事情这么亲力亲为,但不知从何问起。
她害怕自己表现得像个妒妇,那会招人讨厌的。
傅时羿默了几秒,又开口:“昨晚是贺诏觉得她没人照顾很可怜,所以拉我一起留在病房。”
简璐愣了下,早晨那通电话里,于思曼压根没提贺诏。
傅时羿有些受不了自己此刻的话多。
明明她都不在乎,他为什么要解释?
他皱眉低头,想拂开她的手,听见简璐又问:“那早上病房里怎么没见贺诏?”
问完她暗骂自己嘴快,这问话,咄咄逼人似的,听着就像是在怀疑。
她小心窥探傅时羿脸色,他微怔之后,唇角竟缓缓勾了勾。
“贺诏早晨约了客户,九点就要见面,所以先走了。”
还有一句他没说。
原本他要跟贺诏一起离开,是因为简璐说要去,他才留在那里,等她。
简璐并没完全放松警惕,但好歹是暂时松口气。
那昨晚病房里就是三个人,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于思曼的发挥空间。
话说完,两个人就这么干巴巴地站着。
意识到自己还拉着男人的手,简璐抿唇将手收了回去。
她其实想他陪着她,但这要求也很难启齿,她委婉地说了句:“中午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不然下午会很累的。”
傅时羿默了几秒,鬼使神差又拉起她的手,往床边走。
俩人躺床上,傅时羿才想,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和她闹别扭。
至少不是这样的冷战。
也不想看她无措却又竭力讨好的模样,他只是想看到真实的她,只是想确认自己在她心底的位置而已,但这条路好像还很长很远。
房间开着空调,俩人盖着一条薄被,傅时羿手往下,简璐觉察,身体僵硬。
“别动,我看看你伤口怎么样了。”他沉声道。
她惶恐地睁着眼,看着他俯身。
空调的凉气接触到皮肤,他手指的触碰让她觉得微痒,身体无意识瑟缩。
水泡已经破了,伤口结了痂,零散的几个分布在她小腹大腿上。
他神情并无狎昵意味,将她衣服整好,把人搂进怀里,又问她还会不会疼,语调柔软许多。
简璐摇着头,短暂地被他温暖,脸贴在男人胸膛,心跳很快。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睡吧。”
简璐闭上眼。
别人都说傅时羿这个人太过自我为中心,性子很冷,不在乎别人感受,但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不是不会关心和体贴,一切只看他愿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傅时羿:今天等老婆哄我,没等到,好气。
第17章
上大学时,叶长安曾深深质疑过简璐喜欢傅时羿什么,她认为简璐是花痴,只看脸,并给出好心建议——学院里帅哥其实不少,追简璐的也不是没有,何必单恋一枝浑身是刺的花?外面还有整片森林可以探索。
后来简家成了暴发户,叶长安劝说简璐的说辞换成了:“难道你想扶贫?你现在也算小富婆了,不如找个富二代吧。”
简璐听不得别人说傅时羿一点不好,那时候就跟叶长安争辩:“你别这样说他。”
叶长安不屑地哼哼。
在简璐心里,傅时羿始终是和别的人不一样的,这种特别无关乎金钱和地位,也无关乎曾经简家和傅家之间那些事,甚至无关乎傅勇受过的伤。
认识傅时羿时她才十岁出头的年纪,每次被张维婉带去傅家,她都喜欢尾随他身后。
她还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和感激,那时候每次去傅家,张维婉总会准备一些礼物带给傅勇和周静,她就会为傅时羿准备礼物。
小孩子拿出手的东西如今回头看很可笑,她视若珍宝的魔方,或者是她觉得很漂亮的笔记本,书签……
其实那时候她也不是看不到傅时羿眼底的嫌弃,傅勇和周静将傅时羿教得很好,纵然他不喜欢那些礼物也从不会当面拒绝她,只是收了礼物后总会说下次别送了。
他排斥她的态度其实一直表现得挺明显的。
简璐那时是小孩子心性,虽然有些难受但也不会很放在心上,她和傅时羿的关系出现转机是在她上初二那年。
两人打从初中起就上同校,傅时羿高她一级。
傅勇受伤之后,傅家的经济负担落在周静一个人身上,周静在医院做医生,将傅勇也安顿在医院里,想找到治好他的办法,周静每天都很忙,傅时羿大多时候根本没人管。
这个没人管是各种意义上的,有时候他连饭都没得吃,家里要给傅勇治病,钱也紧张,一家人都只能节衣缩食。
十几岁的傅时羿简直恨死了简璐和简家人。
张维婉得知情况后,起初是让简璐带傅时羿回家吃饭,简璐尝试过,回回碰冷钉子,后来张维婉只能做便当给两个孩子。
简璐每天给傅时羿送饭,而且是早中晚三餐都有,她每天带的饭比书都沉。
在没有周静和傅勇看着的地方,傅时羿曾经其实有过耐心告罄教养全无的时候,他将简璐带给他的便当当着她的面扔进了垃圾箱。
周围还有其他学生,傅时羿身边是同班的男生,一堆人看简璐笑话。
简璐涨红了脸,被气得转身跑了。
后来放学,傅时羿鬼使神差折回去找那垃圾箱,他看到简璐一边哭一边从垃圾箱里便当盒翻出来。
然后接着站在垃圾箱旁边哭得抽抽搭搭。
傅时羿在原地站着看了很久,简璐哭完了,用纸巾擦了擦脏兮兮的便当盒,发现擦不干净,又给扔回去了。
也不知是图什么。
傅时羿以为这就算是结束了,他正寻思要不要躲起来别让她看见,就见简璐又蹲了下去。
她又哭。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不就是个便当吗,这怎么没完没了?
这次她哭出声,整个人往地上摊,傅时羿忍无可忍走过去,喊她一声,“喂。”
她在他这里就连个名字都没有。
简璐没听见,哭得专注,几乎躺地上了。
他有种踢她一脚的冲动,但在付诸行动之前他就觉察异常。
简璐手捂着肚子,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