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保安亭里,躺着三具尸体和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段奕推着程声走过去,程声瞳孔微缩。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保养得相当不错,还穿着先前去做讲座时的西装三件套,鼻梁上架着一副沾血的眼镜,模样与气质都相当儒雅。
除去他的腹部被一只尖锐的木刺刺穿,血晕红了一大片衬衫西服。
旁边的几个兵都在替他止血处理伤口,但效果甚微。
程声干涩着嗓子喊他:“导师。”
邵乘阳半睁开眼,看向程声,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活下来,真好。”
程声抿嘴,哪怕到了现在,他看到自己的导师,他仍旧很难相信负十六层的实验与他的导师有关。
“你看到了?”邵乘阳看见自己的得意门生露出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太了解程声了,就像程声也了解他,知道他的习惯,知道他会用的密码。
邵乘阳看着程声,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去留意他、关心他、了解他,程声的每一个小动作,他都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段奕很不喜欢邵乘阳的目光。
“你们在拿一个孩子做实验。”
“不,我们在创造一个生命。”邵乘阳温和地纠正。
“我们只是提前为未来做准备,寻找出路。同时,我们给一对注定不可能拥有自己孩子的夫妻,一个新生的生命,让他们拥有为人父母的喜悦和幸福。”
“程声,无论如何,保护好那个孩子,他是锁上病毒的钥匙。”邵乘阳向程声伸出手,他看着程声,直到程声犹豫着握住他的手,他露出笑容。
他偏头咳嗽了一声,血从嘴角涌出来,他没有在意,像是在赶时间一样,语速很快地继续说下去。
“之前你说过,这是一场全球入侵,你说得对。并不是只有我们在五年前发现了冰川下的病毒却没声张,所有国家都有他们的计划和安排。你明白吗?这不仅是一场病学家的战争,这还是政治、经济、人文的冲击战争。”
“我们本想跑在病毒入侵之前,把它结束,但我们还是没有来得及。”邵乘阳的声音轻了下去,他又咳嗽了一声,血溅在程声的手背上。
他看着程声,“五年,我们没有泄露病毒,也没有让它跑出实验室,直到全球变暖加剧,它开始正式出现在大部分人的视野里。”
“你发现了它,你把它封在BSL4里,做得很好,但有些老学究总是觉得他们能做得更好。”邵乘阳笑,他拍着程声的手背,“病毒的提前泄露和你没有关系,程声,你要记住这一点。在你离开后,他们擅自研究着它,浑然不知道它的可怕,也浑然不敬畏它。这才是灾难的源头。”
程声没有说话,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邵乘阳似乎有些失望,他垂下眼,又转向那些在他伤口上忙活的士兵们,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快要死的人:“别折腾我了孩子们,我已经完成我想要做的事情了,我只想再好好看看我最好的学生。”
“告诉我,我们的理论,是不是被佐证了?”邵乘阳轻声问。
程声紧抿着唇,仍旧没有说什么,但邵乘阳似乎并不是真的想从程声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他只是最后看着程声,带着无尽惋惜:“我真想好好看到你……”
他的声音弱下去,眼里的光也灭了。
陆奇抿嘴,转身离开保安亭,与基地联系,汇报邵乘阳博士及其他研究学者都已经确认死亡。
程声合上邵乘阳的眼睛,他低声对段奕道:“推我离开这儿,我想要一点新鲜空气。”
“好。”段奕应道。
程声闭着眼,在消化邵乘阳最后留给他的信息。
但事实却是,他总是静不下心去,邵乘阳博士对他来说,就像父亲的角色。
他在孤儿院被领走,从小由邵乘阳教导他知识、培养他成为一个学者专家,现在导师死了,还留下一个乱糟糟的谜团。
——为什么导师要骗那个人索要罗小南的血?如果是导师要,那为什么导师一句话都没提到这个话题?到底是谁单方面的说法掺假?还有杜静书和那个男人被注射的针剂是什么?目的呢?
段奕很清楚程声这个时候并不需要他在旁边陪着他。
他按了按程声的肩膀,低声说道:“我就在你能看见的地方,有需要就喊我。”
程声睁开眼,他看了一眼段奕,微微点头:“谢谢。”
段奕“嗯”了一声,他走到杜南荣那边,看了一眼虎耳草绑起的男人,没说什么,只是问杜南荣道:“你女儿怎么样了?”
杜南荣有些讶异段奕会主动询问,他说道:“还好,目前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