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认定,农业是一切财富的基础和来源,一个国家要想安定富足,就必须大力发展农业,贤者与民并耕而食,一起亲自做饭。
因此,农家的弟子最多最杂,神农令的最新指示,农家弟子先取得荧惑之石碎片为侠魁,这就意味大量农家弟子汇聚东郡,而如果罗网已经将全部的荧惑石运转,那,对于秦国来说,这么多的农家弟子汇聚在东郡,想干什么呢?
想造反啊,为什么想造反啊?
为昌平君昭雪,扶助公子扶苏上位,登上帝位。
到时就算嬴政再是顾及父子情份,再明白公子扶苏没有谋反之心,也于事无补了。
料到罗网心思的反秦联盟是否会铤而走险,去帮助扶苏?
子文这样想,却绝不会提,毕竟公子殿下是秦国的公子殿下,他们仇深似海的敌国人。
公孙玲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张良,街上偶遇,接物传信,直接约见......却从来不会让张良主动去找她。
而张良似乎担心清白不保,凡事约见公孙玲珑的时候,总是要带上我才安心。
赵高说,以后凡是只出现在公孙玲珑那里的消息都不必传递给罗网。
几次后我发现,说的还真对,张良带上我去见公孙玲珑,跟他个人的清白压根没有关系。
除了他自己,我是唯一知道他从名家公孙那里获得情报的人,他对我推心置腹、坦诚相待;而一旦事情败露,名家头一个倒霉,接下来是儒家、墨家等等,公孙玲珑不会自己出卖自己,那么我就是唯一的叛徒。
给我开路石,又附带枷锁。
第四次约见公孙玲珑,子文依照上一次的承诺,给公孙玲珑带去礼物,回来路上,腹黑实在绷不住了。
“子文,你送了她什么礼物?”
子文心情很不错,见周围没有人,一边练习盗跖教的轻功,一边回答张良,“没什么,就是一些女孩子的小玩儿意。”
张良低头不语,想了半天依旧不解,名家为秦国所用,公孙玲珑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寻常的礼物怎么会让她......高兴到流泪,抱着子文哭了半个时辰。
她不会是......喜欢上子文了吧?!
张良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会,子文你到底送了她什么?”
听腹黑的声音认真起来,子文从桥墩上跳下来,“一对碧绿镯子,紫蓝耳环各一对,胭脂水粉若干,还有......一条发带。”
“没了?”再次询问。
诚意满满的我摊手,“没了”写在发带上的字和发带算一个礼物吧?
想想今天公孙玲珑打开子文的礼盒的时候,表现是这样:
淡然翻开,不感兴趣;手顿住,瞳孔放大;全身颤抖,不可思议地望着子文,然后看子文坚定点头;扑向子文,抱着子文痛哭流涕。
张良摇摇头,“不对,如果真是如此寻常的礼物,公孙玲珑不会那样失态,子文,你没有说实话。”
看他严肃地挡住我去路,已经错过了晚饭,不能再错过宵夜了,“好吧,我承认,她认为这份礼物是你送的。”
我才不会告诉腹黑发带上是这样:
狐狸图案开头,没有龙阳癖好,没有成过亲,对你有好感,喜欢聪明、才学渊博、化淡妆、矜持的女子。
注:矜持就是假正经。
“你......”张良有点不高兴,送礼物的时候他就坚决表明,自己不会送公孙玲珑礼物,没想到子文执意要送,送就送吧,居然还......
“胡闹!”
“张良先生,我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我可没给她说是你送的,是她以为是你送的,我刚想跟她解释,她就扑过来了抱着我哭,我没机会解释嘛~”
确实没有机会解释,当时公孙玲珑扑过来的时候,只听我全身骨头一响,脑子就不灵了,连我想拍着她脑袋,安慰‘喔,乖乖乖,玲珑不哭’都没有机会。
张良沉默了,想必我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
“好,既是这样,下次子房自会解释,可是为什么她误会礼物是我送的,会抱着你哭?”
我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眼睛,“张良先生的意思是,她应该抱着你哭?”
“......”张良语塞,打道回府。
海月小筑
来见赵高,子文心里差不多已经忘了上一次下雨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没有去想赵高为什么喜怒无常,一会要杀一会不杀。
赵高倚栏观景,“不是说过只在公孙玲珑那里出现的情报不要汇报么?”
“大人,事关扶苏公子。”
什么?赵高转过来看着子文,“公子殿下还活着?”
“公孙玲珑的情报上是这么说的,至于是谁救的他,还在调查”即便我再不想扶苏公子死,以罗网的情报能力,知道是早晚的事,如果不说,我会连自己都保不住。
赵高对一边戴黑纱斗笠的小斯吩咐,“让惊鲵查查是怎么回事。”
黑纱小斯立即消失,似乎负责传令的罗网成员,轻功都不错。
“钦原,过来。”
咦?我抬头看他,我幻听了?
“嗯?”见子文迟疑,赵高有些不悦。
我赶紧过去站到他身边,他正望着湖,还是池子?里的鱼儿......原谅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赵高侧脸看了看子文没有明白,习以为常地道,“水中的鱼到了这季节会大量增加,加上长期无人喂食,便会相互攻击撕咬,吃掉自己的同类,最先被吃的是些老鱼病鱼,接着大鱼吃小鱼,又被更大的鱼吃,然而一些鱼因为吃的太多,又撑死了。”
说完,赵高看着子文问,“你想做什么样的鱼?”
再仔细去看水中,果然有些鱼骸肉末荡在水里......明白了,子文对赵高抱拳一拜,“钦原想做水。”
“为何?”
“从水底烂泥到海洋里体型最庞大的鱼,不过都是鱼而已,终究只能困在水中,还不如做水,变雨变河变海洋,甚至喝到人的肚子里,变成人体的最重要的部分,都能有更多选择。”
“哦,这么说,你想做无拘无束无形之水?”
哎呀妈呀,牛吹过了,赶紧圆回来,“大人,世间万物不可能独立存在,水无形无相却还在天空的管制之中,离开了天空,它什么都不是。”
赵高转身时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继而带着六剑奴离开。
当种子开始发芽,人们并不知道会长出花草还是树木,等发现有毒,犹如蔓草不可芟除。
子文对反秦联盟一点点参与渗透,在效力罗网的同时,也数次为反秦势力身陷险境,像是斡旋在草原上豺狼虎豹间的幼兽,磕磕绊绊中羽翼渐丰。
嬴政是一位伟大的帝王,十年之内涤荡中原,扫平六国,创建了法制严明的帝国。
罗网依托秦国才会变得更加强大,倚靠嬴政建立的庞大帝国才会有如此力量,流沙即便没有国家的依存,也会坚持去执行天地之法,这一点是罗网最大的缺陷。
母系氏族,父系氏族,传说时代,先秦时代......从来都没有千秋万世的国度,秦国上千年历史,秦朝国祚只有短短十几年,罗网能够存在多久,自己能够存在多久,子文从来都想得很清楚。
我没有看淡生死,却不执着生死,但如果能活到秦国灭亡的那天,是不是意味着罗网的靠山没有了?
不管蜘蛛有多毒,无论蜘蛛网能够捕捉多少猎物,要织网就必须要有所依托。
我不想把财富带进棺材,却也不愿在活着时候就失去保护财富的能力。
真能活着看到秦国灭亡,罗网灭亡,我想那时自己应当...不,如果真的活到那一日,我必须不再依仗任何力量。
反秦势力内部有奸细,帝国内部一样有反秦势力的卧底。
嬴政即将东巡,张良酝酿的那个惊天计划,已然成形,里应外合的绝佳契机,他不会放过,反秦联盟也绝不会罢休。
大概到死的那天我也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为什么他们会这么乐此不疲的想杀嬴政。
在后世看来,秦国统一天下是大势所趋,嬴政一生所为有不少惠及后世子孙,可在当世看来,六国的子民看来却是万恶根源。
我没有经历过那些痛苦,完全不能感同身受,就像......在我自己的时空,很多人都痛恨当年的侵华战争、法西斯,可几百年之后,也许后世子孙们就不那么理解了。
故此,精神上一直处于局外的子文,不打算提醒张良,他的计划会失败。
对于两千多年之后的世界,这已经是定数,提不提醒都没意义,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必理会......而赵高的结局以及他们所有人的,我知道或不知道的,也是一样。
“小野猫~”
熟悉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子文头回头一笑,“练姐好”然后继续整理药材。
赤炼一撩头发,蛇就爬到了子文身上,子文淡定之......
“唷~小野猫胆子变大了。”
整理完药材,子文转过身把簸箕放一边,对赤炼抱拳道,“嗯,还要多谢练姐帮我练胆子~”
近半个月,天天被你拿着各种蛇吓唬,胆子能不大么......
去火炉旁边看看给端木蓉熬的药,抓住刚要下口的小蛇,还给赤炼,“张良先生说这几日秦国会派人来检查藏书楼抄录书简的进度,白天行动不便,戌时一刻到这儿。”
检查抄录书简的官员会在小圣贤庄留宿......亥时宵禁,如果子房不能在宵禁前赶不回去,岂不是要引起怀疑?赤炼用食指抚摸着小蛇的脑袋...又想了想,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应付不了,那他就不是张子房了。
子文突然想起一件事,赶忙叫住她,“练姐......”
赤炼回头,“怎么?”
“桑海城西南边的树林里有许多村民去采药,他们其中不少有亲戚在当兵,最近有好几个人被蛇咬伤,你牧蛇就不要去那儿了,避免顺藤摸瓜,到时候跟着你的蛇找到这里就麻烦了。”
赤炼噗哧一笑,“顺藤摸瓜?这个词是跟子房学的?形容的不错~好,我就换个地方牧蛇,谢谢啦,小野猫~”
我去......赤炼道谢的方式,就是让蛇用信子舔舔子文的脸......
张良来的非常准时,谈完事情,片刻也不耽搁。
众人站起来送他,班大师转头吩咐,“现已宵禁,公输家的巡查机关加紧了对周围山区的巡视,日前阿忠在山中采药,发现一条极为隐秘的小路,还是由子文带张良先生走小路吧,以后也方便隐藏行踪。”
“好,子房告辞。”
喂喂喂,我有说要去送他吗?你们还真不拿我当外人啊......子文赶紧追上张良带路。
上空盘旋着公输家的监察机关,视野广阔,走在山间小路,不便提灯,张良子文走得较慢。
觉察到子文几番欲言又止,张良加快点脚步,“子文有话要对子房说?”
“是”银银夜色下,子文与张良并肩而行,“但先生必须保证,绝不对第二个人提及,也不能问我原因。”
依张良的性子,这种话只说一半,不知道原因的事情,简直就是吊胃口,不过直觉告诉张良,子文想说的事情很重要,“好。”
“藏书楼的书籍......挑些懂事的弟子,多抄录一份,个别不常用的典籍干脆收起来,在原位上放上你们新抄录的书简......多抄录的那份......小心收藏。”
张良停下来,耳边约莫传来机关翼划破长空的声音,“子文,是......知道了什么?”
健忘啊,你这性格,不是我咒你,迟早栽个大跟头,“先生刚才答应子文不问此事缘由。”
张良是一块能在漫漫冰封暗夜中熠熠生辉的美玉,却忘记锋芒毕露的凶险,幸好,从李斯拜访小圣贤庄之后有所收敛。
张良作揖,“抱歉,是子房失言了。”
“先生言重,只是...先生要做的事,子文虽不懂,可觉得先生一问到底的性子并不是处处都好,有些事不知道真相,反是好事。”
很久之后,等一切尘埃落定,有命活着,你就会明白,今日我为何这样说。
子文有些话,张良还是认同的,能好好活着都是不简单的人,“真相缘由有时确实残酷,可子房面对过最残酷的事,所以什么样的原因,只会让心中更清晰罢了。”
是么?只有更残酷,没有最残酷......我就笑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