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着围裙的帮佣端上果汁和点心后退下,整个客厅,只剩满头银丝体态却依旧优雅的老妇人,以及身边某个没心没肺,殷勤拈了点心来投喂的人。
林面笑容温和,面上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快吃,这个很好吃的……”季桃信誓旦旦,“我都来过几次了,每次探望院长,走的时候最念念不忘的,就是王阿姨做的饼干……”
林愿微笑,悉数接受。
院长今晚的精神状况看着很好,为上次认错人的事道了歉,顺便和蔼而真诚地,邀请他们下回再来。
季桃连连点头应下。
时间缓慢流逝,当客厅里的电话铃声作响,院长歉意笑笑,过去接起。
聊过几句后,她朝季桃看来,笑着跟她说。
“是盛溪那个孩子,他说今天是路上有事才耽搁了,才放了你鸽子,一直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呢。”
“跟我在这说了半天,围绕的只有那一个话题,就是让我今天给你把饼干,装得满一点带回家里去……”
“桃桃,你要过来跟他讲会话吗?”
“不用了,不用了!”
季桃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转了眼,朝身旁看,眼睛弯起,如同月牙。
“男朋友,你知道盛溪那人的,时不时就要提个资助什么的,他之前,让我跟着来这里考察几次,说是要跟老院长商量商量,以后孤儿院的建设发展什么……你想想,他是我们班长,班长的话偶尔还是要听听的,而且真算起来,这也是在做好事是吧?”
“嗯。”林愿浅浅应。
季桃又说:“就算投几个小钱,也没什么大不了,还对学生会和学校有正面影响,我是不是很聪明?”
时间仿佛静止良久。
林愿看着她期待答案的眼神,敛了眼睫,轻说:“聪明。”
“那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季桃的手讨好地探上他的手,小心翼翼询问。
“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是在怀疑我?”
林愿没说话。
季桃见状,乌黑的眼珠转了转,随即瘪嘴。
“不行,你怀疑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怎么可以怀疑你女朋友呢?”
“要是你心里有哪里不舒服,你觉得我做的不对的话,你就直接说出来好了,又摆脸色看,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
“老怀疑我,你到底是怀疑什么?”
……
喋喋不休的话语没有中断过,反而越说越来劲,仿佛真的委屈上了。
院长打完电话,也没想着劝,反而满脸笑意:“年轻真好,还能这么秀恩爱……”
“……”林愿从沙发上起身,抓住她的手腕。
压低声音,耐心哄道:“出去说。”
季桃心不甘情不愿,嘴巴瘪着,大有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跟你彻底翻脸的架势。
林愿不停地拉,外加推搡,才将这个小祖宗哄出了门。
出了别墅大门,明亮的灯光被隔绝开。
屋里,屋外,仿佛成了两个世界。
季桃的手里还提着道别过后,装得满满当当的一大袋子饼干。
小脸鼓着,揪着他不放,嘴里嘟囔。
“为什么要老是怀疑我,你肯定是不喜欢我……说,你是不是看上别人了,就没那么喜欢我了,只想找个借口,随便就把我甩——”
“季桃!”
沉默久了的人吐出的话,格外惊人。
季桃眼角渐渐下垂,嘴巴更瘪,声音都染上了一层哭腔。
“看,你又凶我!”
比他高了不止一两个分贝的声音,在控诉他的沉声制止荒谬话题有多凶。
林愿无了言。
从她手里接过饼干,揽住她,慢慢向前走。
树林里的萤火旺盛,伴随蝉鸣,昭示这是一个不甘示弱的夏天。
热风不时掠过,或许比往年,更多了几分不明不白的闷热。
他们在走出树林的边缘时,季桃的气还未消,不管不顾,找了个老树根前方就要坐下。
“我今晚就睡这了!你别管我!”
林愿适时拎住她的后颈,把她提起。
“坐这。”
对着缩住脖子妄图用手来打开他手的人,林愿示意的地方,是他的脚下。
季桃被按坐在,他洗刷得干净的球鞋上。
鞋带认认真真,系的是两只她说过的公蝴蝶。
前方树木被风吹得颤动,棵棵交错,枝叶繁茂,组成诡秘幽深的密林。
连月光都透不进几分。
即便发生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也属正常。
就像新闻里播报的那样。
穷凶极恶的案犯,专挑女性受害者下手的案犯,他们最喜欢的地点,大概就是这样的地方。
林愿半阖眼眸。
看向捡了根细树枝,要画圈诅咒他的人。
同样,毫无戒心的人。
从发现季桃会和盛溪来探望从前的孤儿院院长,他视若无睹,到看到新闻里不断播报的内容,跟在她身后来到这。
看着她下车,看着她加快脚步,直至狂奔。
最后接近别墅的那刻,她的神思飘忽,以至于他是何时走过她身侧,在她的前方,静静等待她。
她都毫无察觉。
这样的人,大概很好下手吧?
林愿墨色本就浓重的眸,又重了几分。
某个人依旧毫无察觉。
她沉浸在自己的沾沾自喜里。
进别墅后,趁着去上厕所的期间,季桃偷偷用手机给盛溪传信息,指示了几句。
没想到他的后续应变能力还不错。
院长出乎她意料的反应,也是盛溪提前沟通,帮她完美掩饰好了身份。
季桃在地上假模假样画了一个圈,偏爱心形状。
想着月黑风高,林愿站得高,应该看不清。
嘴角勾着笑,很满足。
其实她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彻底打消,林愿对她的疑虑。
心里揣测着,要不要试探。
反正他都试探她两回了。
她试探回去,好像不心虚?
“以后要来,就带上我吧。”
身后忽然响起了他的声音。
在她还没来得及套路他,得知他是不是还在怀疑她之前。
季桃仰着脑袋回头,费了大劲,借着月光看到某人的下颚。
五官逐渐才能辨认。
即便仰视,也能明显看到他注视她,眉眼都平静了的神情。
林愿说:“不管多忙,我都会抽出空的。”
季桃忽然就心虚了。
“你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因为,不是怀疑。”
少年很确定地说:“是不安。”
想到某个人,或许会遇到什么事,明明知道,那可能都不到万分之一的几率,还是吃不好,睡不着,做不了任何事。
脑海辗转反侧,全都是某个人。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某个人。
就是这样的,很小的不安。
林愿说话时的语调,并不算温柔,眼神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淡然如水的神情,仿佛是在平白直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很明显。
他在生她的气。
渐渐地,季桃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安这个字眼,它所涵括的特殊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