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里充满信心,声音里带着暗示,皇后娘娘听懂了,也看懂了,皇后娘娘表示她相信儿子的“信心”。
“保康也放心。”皇后如是回答,“你三舅舅之前没种痘,正好在五台山种完痘再回来。”
保康眨巴眼睛明白过来,可他也不好和他额涅说,他汗阿玛派人去五台山,命令他三舅舅爬也要爬回来。
保康只能寄希望于师祖和大喇嘛想办法拦住他三舅舅,或者尽可能地拖慢三舅舅的行程。
“额涅不要担心保康。保康之前和汗阿玛说,要带额涅去五台山修养逛逛,汗阿玛答应了,还说到时候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额涅,不光是五台山,江南也很美。保康都带额涅去看看。”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想说,儿子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的梦想那就要做皇帝也不一定能实现?平白无故的,哪有皇后和儿子随便出宫,还出京?
可是皇后娘娘面对儿子的一片孝心,只能点头。
“额涅放心。我们保康身体好,心情好。一定可以顺利地完成种痘。”
“将来啊,我们娘俩一起游遍大清的山山水水。”
保康:“还有师祖。”
皇后娘娘:“好,还有保康的师祖。”
马蹄子踢答踢答,马车轱辘轱辘,保康挥挥手告别送他的人坐在马车里,耐心地哄着哭得最可怜的四妹妹。
“不哭,不哭。四妹妹不哭。”
胤禛正哭着,一抹眼泪:“四妹妹不哭,种完痘就回家了发。四妹妹不是说要做巴图鲁?”
胤祉也自己擦擦眼泪,对着四妹妹说道:“你们听外面,他们都在说快乐大师·保康阿哥做梦梦到先皇的事情。”
“保康弟弟,先皇长什么样子?”
保康:“……”
胤禛也好奇:“保康哥哥,先皇是不是很威严?”
胤祺:“保康哥哥,先皇会说蒙古话吗?”
四公主眼里还有泪水,也止不住的好奇:“保康哥哥,先皇是汗阿玛的汗阿玛吗?先皇有白胡子吗?”
保康回忆奉先殿里的那只能意会的先皇画像,“镇定从容”:“我们汗阿玛的相貌,和先皇有四五分相似。先皇,胡子花白,容长脸,细长的丹凤眼,说话很和气,比汗阿玛说话和气。”
胤祉、胤真,胤祺,四公主一起睁大眼睛,脑袋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仙风道骨、和蔼可亲的汗玛法形象。
“胤祉/胤真/胤祺/小四喜欢汗玛法。”四个孩子一起哭着喊。
“保康喜欢汗玛法。”保康也大声喊。
“等我们种痘的时候,汗玛法会出现吗?”
“肯定会。汗阿玛生病了,汗阿玛要忙碌国家大事,汗玛法最照顾我们。”
“那小四要留一个糖糖给汗玛法。”
“等胤禛种完痘,和汗玛法一起滑滑梯。”
“……”
“……”
一人一句,保康听着,只嘻嘻笑。
大街上的百姓都在议论快乐大师梦到先皇的事情,重点:快乐大师有福气,快乐大师有慧根,快乐大师受到祖先们的保佑……言语之间对快乐大师的喜欢和爱戴,大大超过保康的想象。
保康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可能是这个时代的人的一个特征。
信佛、信道、信他们的皇上……信仰虔诚,并且相信人死后有灵魂,对亲人的身后事、身后名,看得比身前重要。在有些事情方面看着有些愚昧,可却又是朴素真诚的一面。就好比他汗阿玛害怕金鸡纳霜,自己吓唬自己的各种折腾……
阿弥陀佛。他都灵魂穿越时空了,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那?就是后世的人,谁就能一定说没有灵魂,世界上没有神灵?
保康一时间想起他上辈子接触过的一个科学家大佬,发神经时候说的话,觉得,人有点信仰,有点畏惧,其实挺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放松自己去接受一切命运的赐予,多好?
这头保康自觉“小有所悟”,一路上美美地听着老百姓对他的夸夸,欢喜地领着哥哥弟弟妹妹们出发去福庄种痘,对他种痘完成后的生活满怀期待;那头,宫里头,各人有各人的安排。
皇后娘娘即使知道牛痘确实比人痘好很多,可还是不放心,领着满宫妃嫔一起做法师,祭祀送痘娘娘,一丝不苟地走流程,表达她们的虔诚。
皇太后找到保康的小伴读鸿德格,和他说话。
“你额涅,真的没有其他话交代?”皇太后不相信她那个憨憨的堂妹,真的会完全不顾忌朝廷局势。
“有。额涅说,她相信章嘉活佛的话。”鸿德格如实回答。
皇太后一愣。
“鸿德格知道,章嘉活佛说了什么话?”
“阿弥陀佛。鸿德格不知道。”
皇太后沉思。
西藏和漠西蒙古的da赖和ban禅、漠北蒙古的哲布尊丹巴、漠南蒙古的章嘉,这是大清的四大御封活佛,都是德高望重,佛法高深,深得当地人信重和仰赖。
而章嘉告诉她堂妹的话……
“阿弥陀佛。”
皇太后也轻轻念一声佛号。
从蒙古利益上说,不是非太子不可,相反,保康的经历,更符合蒙古的利益。
从感情方面说,太子和她也没有感情,相反,保康和她一番交谈解开她多年的心结,浑身轻松。
从大清整个局势上来说,此一时彼一时。而她也相信……保康会做得比太子更好。至少,她可以相信保康可以约束住钮钴禄家的法喀,而太子却受赫舍里家的索额图影响。
…………
皇太后一条一条地琢磨着,不管她多么心痛皇上的病情,可事实就是,关键时刻,皇家人没有眼泪。
皇太后这般,太皇太后也是。
这位历经四朝的老人家,活了这一把岁数,儿子……孙子……可她活着,她活着,就要考虑大清的整体局势,就要考虑天下安稳。
对也好,错也好,怎么样的痛苦也好,她总归是要支撑住。
太皇太后在佛堂里念完一遍经文,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保康在五台山上的表现,进宫过程中的表现,在宫里的表现……出来佛堂听到苏茉儿来禀告,贵妃娘娘来请安,眼睛微合。
佟佳家,作为皇上的母家,不管朝堂后宫上怎么争斗变化,家族里的佟国纲、佟国维、佟佳贵妃,一直都是聪明人,一直都深得皇上信任。
家族后辈,不管是法海还是隆科多,性子左,可都有真才实干。
太皇太后轻轻点头。
太皇太后和佟佳贵妃的谈话很短,三言两语,没头没尾的,但是佟佳贵妃离开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上沉重的负担和担忧轻了一半儿。
惠妃娘娘、荣妃娘娘、德嫔娘娘…………
宫里头的动静,皇上即使在病中,又如何不知道?可是皇上也知道这都是人之常情,如果人人都和皇后一样稳得住,那他反而要担心了。
皇上一边听着人汇报王景明给他熊儿子种痘的情况,一边琢磨着他大舅子法喀的行程,计算着那天召见他的两位舅舅为好,计算着哪天公开他的真实病情……想了一会儿又头疼,唤太医来给他按按头,总觉得没有熊儿子按得舒坦。
干脆找来一干儿子女儿来陪自己说说话,感觉好受一点儿。
太子、大阿哥、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尽可能地说一些胤祚弟弟、胤佑弟弟、胤禩弟弟的趣事儿,说他们都哭喊着要“哥哥”的闹腾样子,听得皇上都忍不住笑出来。
“都喜欢你们的保康弟弟?”皇上状似无意地问。
“喜欢。”皇子公主们回答的毫不犹豫,眼睛发亮。
三公主还说:“和保康弟弟在一起,女儿就感觉快乐很多,什么也不用去想。”
二公主立马接口:“保康弟弟和其他弟弟不一样。”
大公主也笑:“保康弟弟活泼又胖气。”
众人:“……”
不说皇上,太子、大阿哥……就是宫人们也都忍不住笑一个。
小太子给他的保康弟弟证明:“保康弟弟不胖。”
大阿哥也说:“保康弟弟不胖,正好。是姐姐妹妹们太瘦了。”
姐姐妹妹们:“……”
皇上瞧着大阿哥一本正经的样子,小太子重重点头附和的样子,宫人们低头看地砖的样子,女儿们一脸“憋闷”的样子,特高兴。
三月天里的上午,阳光正好,皇上一高兴,干脆出来晒晒太阳。
福庄里,保康呆在他的“小黑屋”里一天一夜了,牛痘种到他的左胳膊上,他除了有点儿不适应,老是想要动一动看一看之外,还没有其他的反应,可他寂寞啊,孤单啊,想出去啊。
快乐大师要快乐,怎么能在这个窗户都黑乎乎的小黑屋里待七天?阿弥陀佛。
“王医者?”
“小臣在。”
“春日阳光正好,快乐大师要晒太阳。”
“快乐大师,这个福庄,乃是皇上当年得了天花后住的庄子。当时皇上也是三岁。”
“阿弥陀佛。汗阿玛得天花,受苦。太子哥哥得天花,受苦。快乐大师种痘,也痛苦,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地减轻痛苦。”
“快乐大师,在牛痘之前,种人痘,需要在屋子里待半个月,天花发作,还会发烧,呕吐,头疼……现在快乐大师没有反应,不痛苦。”
“……快乐大师要晒太阳。快乐大师要和哥哥弟弟妹妹们一起晒太阳,快乐大师要和小草一样发芽,和花儿一样舒展。”
快乐大师趴在他的小床上为了“他的快乐”呐喊,一副气鼓鼓的小样儿,伺候他的人忍不住笑,王医者向来愤世嫉俗的脸也笑出来。
快乐大师:“……”
快乐大师可怜巴巴:“快乐大师要晒太阳。”
伺候他的人果然都心疼,王医者也心疼。
向来自由自在的快乐大师,现在要在小黑屋里待上七天,吃喝拉撒都在这一个套间里……确实不应该。
而且,王医者给他小儿子种痘的时候,哪有什么“单独的小黑屋”给待着?只是尽量避开家里人罢了。
可是,快乐大师和他小儿子不一样。
王医者小小的犹豫,小小的孩子只穿一身里衣趴在床上,没有父母亲人在身边,好似瘦了一点点的胖脸没有往日的精神气,尽管王医者知道快乐大师是装,可也心疼。
“皇家规矩如此,不能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