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偷偷听来的,随便乱说,好像对班长不好吧。”她支支吾吾的,好像是一个善良的人被着我们这帮恶人给逼迫了似的。
“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不当讲,可以滚下去了。”
“我知道个秘密不知道该说不该……。”
“但说无妨。”
是啊,但说无妨。
“怎么会!我们也是关心班长吗,你跟我们说,我们也不会说出去阿!”
“是啊是啊!”
“啊呦!我的班长,你就赶快跟我们说吧!”
既然已经吊起了大家的兴趣,又何必还装出一副推脱不得的样子。我心里有些不屑,却又耐不住那份迫切的求知欲。只能顺着大家伙一起应付了齐亦几句。
当然,最受用的还是林元的这声“班长”。
齐亦眉间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四下张望了一圈,一手掩在嘴边。等她终于做足了前戏,才倾身凑到我们之中,压着嗓门开口:“我听说阿,那来的两个人是梁艺琳的爸爸妈妈。”
“怎么可能?”路炎炎不可置信地一口否定:“梁艺琳的妈妈我们都见过阿,又年轻又漂亮的!跟来的那个一点都不像!”
“哎哎哎!你叫什么叫!我话还没说完嫩!”齐亦不悦地看向路炎炎。
“别听她,你继续说。”又是林元及时出马,好声好气地安抚住了齐亦。
“梁艺琳现在的爸爸妈妈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是被他们领养的。今天来的那两个才是,听说正准备将她认回去呢。”
“阿!怎么这么可怕!”路炎炎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其他几人也皆是满脸震惊的模样。又震惊,又同情。
震惊和同情,都是因为事不关己。
“哎,梁艺琳好可怜阿。”林元重重叹了口气,脸上装出的悲伤完全不能掩盖她眼里正跃动着的那一丝兴奋。
而我呢。我很平静,因为在听齐亦讲完后,我的脑海中是持续的一大段空白。
空白之后,心中缓缓上升的那股情绪,是羞愧。万分的羞愧。这样的一个事实,作为她所谓的好朋友,我竟然是从这样的一个场合中得知。
现在回想起来,过往的那么多事,都暗藏着蛛丝马迹。而我却从来没有多关心过她一句,不管她会不会告诉我,但是至少我应该要问一句的。
作为一个朋友,最起码的关心,我没有做到。
对于梁艺琳,其实我跟班上的大多人都一样,眼里只看的到她光鲜亮丽的一面,只从她身上看到了生活格外宠爱她给予了她许多。
甚至,某些时刻,我竟也暗暗藏着一种见不得人的心思。会掉下来的吧,是不是,总不可能一直都这么优秀吧。
结果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天,它真的来了。它来了,却不是已我想要的模样。偶尔让梁艺琳数学也考差一次,她可能就会知道我学数学的辛苦了。我只是这样想的而已。
但是老天却偏偏要送我一份‘厚礼’。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地地狼藉。再抬头,是两个面目可憎的成年人。
完了。
我顿时坐倒在门边。
什么都完了。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但是我的朋友,我的家,包括我,注定了,要死在今天。
☆、第 24 章
饭店倒闭这个事实,我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眼前两位当事人的验证。
记忆中,陈兰和储标的争吵也不是没有过。偶尔的因为在某些意见上的分歧而产生的口舌之争,来的快,平复得更快。没有一次是像此刻这样,闹出如此大的一个阵仗。
储标弯身坐在沙发上,左手手指上夹着一根烟。一片缭绕的烟雾之下,是他紧绷着的黑脸。看着他脚边散落了一地的烟头,我无从猜测这究竟是他抽的第几根烟了。
陈兰斜靠在主卧的门框上,双手抱肩,红着一张脸微微喘着粗气。她先发现我,手狠狠一指我房间的门口:“储悦,给我回自己屋里去。”
我却依然傻站在门口,对陈兰的严厉恍若未闻。
客厅深棕色的地板上铺了一地从大小到花色都不一的碎片,我盯着其中茶几旁的一堆瞧了小半天,耐着性子想要辨别它们尚且还完整时候的样子。
陈兰的话没有换来我的反应,原本沙发上坐着的储标倒是站起身来了。
“我今天去外面住,你自己在家里想想清楚,改天再说!”粗哑的嗓音中满满的都是不耐烦。
“说什么说!”原本正偃旗息鼓的陈兰像是疯了一般冲到储标跟前:“去外面?哪个外面阿?你是不是跟那陈群一样也在外面养了条狐狸精阿?”
“你瞎讲些什么玩意!你脑子出问题了!有毛病阿!”储标伸手猛地推了下陈兰。
陈兰随即往后倒踉跄了一大步,她眉眼间的那股杀气顿时就蒸腾了起来:“你还推我?你要不要脸阿?你借钱给储林这个畜生还债就算了,最后还把饭店给抵出去了!你……你……。”陈兰手点着储标,浑身剧烈地颤抖开来:“这……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就抱着你弟你妹去过日子吧!我跟你们姓储的老死不相往来!”
“陈兰,储林是我弟弟,我爸去的早我妈又常年生病,我不管他谁管他?”储标也是眉眼一横,毫不服软的模样。
“那我们呢!我们谁来管!”陈兰尖叫了一声,冲到我面前,拽过我的手,将毫无防备的我拖入战局的中心。
陈兰正是激动,手上用力巨大。我疼得脑子里嗡嗡一片,却也不敢吭出半点声音。
“你看看储悦!她不是你生的吗?还有储盛!他们怎么办!”陈兰说着猛地将我往储标身前重重一推,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才停下。
“妈妈……”我转过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身后的陈兰,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可怕。为什么妈妈会变成这幅样子。
“别叫我!你们姓储的以后就一起过吧!反正你爸也已经把我们这个家都给毁了!”陈兰恶狠狠地瞪着我,仿佛放学回家不小心撞入这场战局的我,也犯下了滔天的大罪似的。
可是我有什么错?难倒就是因为我姓储?是储标的女儿?
“你干什么呢!大人的事,拿小孩子撒什么气!”储标牵起我的手,将我拖到他身后站着。
“什么大人的事!储悦,我可告诉你了!你爸能耐了,马上我们全家都要卷铺盖滚回乡下镇上去了,你以后再也见不着你的同学们,好日子基本就是到头了!”
“回镇上怎么了?又不是去死!”
“哈,怎么了?储标我告诉你,你丢的起这个脸,我可丢不起!你要吃苦你就一个人去吃!偏偏还要带上一大家子!我陈兰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当初你家一穷二白,你妈是怎么求着我妈把我讨进家门的你是全都给忘了吧?阿?这么一家子人,全是拖油瓶,没一个能指望的上的!好不容易来了市区混出点名堂了,你他妈倒好一朝打回解放前!”
“你他妈也别给我唧唧歪歪了,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储标将指间的烟头狠狠地往地上一扔,脚用力踏在上面来回碾了碾:“要是过不下去了,我们就……离婚!”
“你说什么?你这个畜生你说什么?”陈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死死盯着储标,仿佛要用眼神将他看出一个窟窿似的。
储标眉头紧皱,紧抿着嘴,一时之间没有开口。似乎在为自己提到那两个字而感到了一丝的懊悔之意。
“就是离婚!”储标狠狠一跺脚,拔高了嗓门大声喊到。
“你这个王八蛋!你说什么?阿?你说什么?离婚?我跟你拼了!拼了我!”陈兰张牙舞爪着生生扑向储标。
储标应激往后猛地退了一大步,不巧我正好站在他身后。我整个人都被撞到在地,后脑勺首先是一阵猛烈的剧痛袭向我。
“啊!”我听到一声尖叫,不是我的,是此刻正站在门边放了学回来后撞见这一幕的储盛的。
“妹妹!妹妹!”他惊呼着朝着我扑过来。陈兰和储标失掉了的理智,似乎终于在这几声叫喊中清醒了几分。
我仰面躺倒在地上,清晰地感觉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正缓慢地从我的头皮中渗出来。
“储悦!储悦!”
这下,是陈兰在叫了。
真好,爸爸妈妈终于不吵架了,真好。
我的眼泪自眼眶滑落,我终于可以安心地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头皮扎进了一块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玻璃片,医生给我缝了十来针。缝针的时候,没有打麻药,是陈兰抱着我缝的针。
她一直在我耳边同我说话,引开我的注意力。
而我却对她说得话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我的心里一直转着两个字:离婚。我看着面前头发散乱,泪痕干涸的陈兰,想问的话就堵在胸口,却怎么也提不上来。
你们会离婚吗?
那我和储盛怎么办呢?
我们会分开吗?
惨白一片的灯光下,戴着口罩的医生正小心翼翼地给我缝针。他见我看他,礼貌地弯了弯眼:“很快就好了,小朋友再忍耐一下。”
头皮又麻又疼,我却有些茫然。
陈兰脸上的愧疚是显而易见的深刻。她见我正昂着头看她,十足爱怜满满地替我拨开额前垂落的碎发。
冰凉的指腹划过我的额头,我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别动!”一声轻呵,是医生的。
“疼?”陈头低头询问的眼神看着我。而我,只是垂下眼,没有回应她。刚才的一幕幕太过深刻又鲜明,仿佛现在还能清晰地浮现在我的面前。
而恐惧,也还依然翻滚在我的心头。我握紧双拳,不长的指甲死死扣着掌心,妄图压制住身体一波又一波毫无规律的颤抖。
一想起刚才的事,我几乎就想要呕吐。
等一切弄完,再同陈兰走出医院,已然是接近半夜。
路上行人稀少,呼呼的夜风中,背后是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而身前,身前是一片难测的未来。储标坐在马路的对面的路沿上正大口抽着手上的烟,那指间的一点猩红在晚风的煽动下燃烧得更加的欢唱与盛大。
这一刻,明明我与他遥遥相隔着数米的距离,我却仿佛异常鲜明地看到了额间那一道道浅浅的沟壑和眼中盛满的红血丝。
岁月不饶人。什么时候,我都还没有长大,但是储标却已经在渐渐地老去。
我听过一点关于叔叔储林的事。他比储标整整要小了一轮,十二岁。由于家庭的原因,从小就是由储标给带大的。用陈兰的话来说,都快赶得上储标的大儿子了。
储标对我叔叔一直是深怀歉意的。这样一份浓得化不开的歉意,从储标总是反复不断的在我和储盛面前提及储林的故事时,我就能深刻地感觉到。
储林初中考高中的那段时间,正好是储标在奋斗打拼开饭店时。而当时金云仙也已经一同被接到市区里治病。
所以当年我叔叔一个人住在乡下的老宅里,除去已经出嫁了的储英偶尔过去看看他给他烧顿饭什么的,其余学习生活都是他自己一人承担。我想想,初三该有多大呢?也就比现在的储盛大两岁。
仅仅两岁而已。
储林读书很好,即使条件是如此的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