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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我不耐烦地打断陈兰的叨叨。
  “怎么了这是?头还疼着呢?”陈兰见我脸色不好,眉头紧皱,只当我是身体上的不舒服。
  什么怎么了?
  我正跟我的仙女朋友玩决裂呢。
  “你快出去!”
  我把所有的火气,都积聚在这短短一句话中,全数泼向了陈兰。
  我看着窗外阴沉一片的天空,窗玻璃上还凝结着上午那场雨的雨珠子。这是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冷雨连绵,北风呼啸,难得见一次阳光也是微微弱弱的样子。
  我再回过头,陈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
  梁艺琳却还没有走。她蹲在地上,低头在书包里捣鼓了一阵翻出两本样式精美的本子。
  “这是我的还有我认识的一个姐姐给我的数学笔记。我听说外地的教材跟这里不一样,我应该是用不着了,就送给你吧。”
  “其实,我也没有真正把你当作过我的朋友。”梁艺琳手握着本子的手悬在半空,我没有去接。我不愿意再去接受这一份,她赠给我的施舍。
  我冷冷看她,心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究竟是得意,还是后悔。
  也许只是想让你明白。
  你是别有用心,而我是虚情假意。谁也不输谁。
  谁也更不欠谁。
  “嗯。”梁艺琳将手上的本子搁在我的床头柜上。饶是她飞快地就低下了头,我也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波震颤。
  “但是储悦,我一直都将你当作我的好朋友。我很喜欢你,这是真的。”
  她依旧是笑。而我,哑口无言。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这么说。
  “那陈染之呢?你到底为什么要把我说得话告诉他?”让他跟我决裂。
  我佩服自己的厚颜无耻,到这个田地了,我还能用质疑的口气同她讲话。
  “我不喜欢陈染之,他太优秀了。我看的出来,你很喜欢他。”
  “我希望你的好朋友,只有我一个。”
  “就是这样?”
  “不然呢?”梁艺琳反问道:“我也想要,拥有只属于我自己的朋友。”
  “但是,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做。”
  她捋了捋额前散落的发。我这才发现梁艺琳今天没有扎头发,快要过肩的这么一头中长发就这么直直地垂在身后。也许,我想一直为她梳辫子的那个人,已经没有这份心思了。
  “我也没想到,原来你这么不喜欢我。”
  梁艺琳走后没多久,夜雨便纷至沓来。
  我望着窗户玻璃外模糊一片的世界,倾身拿过床尾的话梅,丢了一颗到嘴里。
  又酸又甜。
  始终忘不掉。
  她走之前,那张失望又落寞的脸。
  扪心自问,我怎么会不喜欢梁艺琳呢。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小仙女。她又为什么要向我道歉,一想到我对她曾怀抱过的那些见不得天日的想法,还有那一块不知消失在这世界上哪一个角落的拼图。我就对自己感到恶心,和鄙视。
  但是我没有办法向她坦白,向她承认,看,这些都是我曾经对你做过的事。
  我做不到请求她的原谅。
  我连坦率这一点,也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其实,我是嫉妒你。
  我一边嫉妒你,一边又喜欢你,心疼你,爱你。
  你怎么不是我的朋友。
  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窗外雨水模糊。
  我眼前的世界,也跟着不再清晰。
  我实在难以接受她对我的道歉。我想最后的办法就是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抹平。过去两年,我们之间,无论好坏,就当全部都没有发生过。
  我们不是朋友,从来都不是。
  她不用对我抱歉。
  而我则可以安然地继续在内心对她忏悔。
  ******
  我知道。梁艺琳的离开,只是一个开始。
  终归,我也该走了。
  储标和陈兰依然是在冷战,两人虽然都在同一个屋檐下走动,但是一整天都说不了一句话。这种压抑的氛围,处处弥漫着一种忍耐的气息。如果说,一开始我还心存幻想,对这个地方念念不忘的话,现在的我已经无欲无求。
  任由生活对我为所欲为。
  “储悦,我们要回乡下去,你的学校怕是念不成了。”陈兰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正替我削苹果。
  “哦,什么时候回去?”我仰面躺在暖暖的被窝里,眼睛是盯着她手里的刀,漫不经心地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陈兰停下手上的动作,倾身拿过我床头柜上的日历,翻了几页:“差不多除夕之前。”
  我顺着陈兰的视线,瞄了一眼日历,除夕是两月九号。今天是一月九号,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嗯。”我表现得很温顺。
  “我过几天去学校给你办转学手续。”
  我可以一起去吗。
  想了想,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回去干什么呢?梁艺琳离开了,陈染之讨厌我,而张淼淼呢?我的确是有一点舍不得他的。
  那我就更不能去了。
  我希望他记得我,不要忘记我。小学三年,好像只有他是我全部完整而美好的记忆。
  如果你想长长久久地留在一个人的回忆中,也许不告而别才是最好的做法。
  “给。”陈兰将削了皮的苹果,切成两块,拣了其中较大的那一块递到我手心上。
  我嘴里咬着甜甜的苹果,心里却意外地酸。
  镜花水月,恍若一场梦。
  我想起回乡下奔丧时候,那些亲戚对储盛的夸奖,以及对我投来的赞美和艳羡的目光。这些,也只是不多久之前的事情而已。
  相对于我这种在家疗养,坐等天命的消极做法,比我整整大了四岁的储盛却显然要比我高明得多,也激烈得狠。
  他依旧每日上下学,但是却一日比一日都要回来得晚。
  “储盛,这都几点了!你怎么才回来,又上哪儿去了?你班主任今天电话都给我打了好几个!”
  回答陈兰的,只有一记震天响的关门声。
  家里的门隔音效果一向不是太好。客厅的动静,我躺在床上也听的清清楚楚。我摸过被面上的遥控器,将音量调到最低。电视里正在放我最近的心头好《莲花童子哪吒》,昨天正是演到哪吒闹海抽了龙王三太子的筋,触怒龙王发大水,他爹忍无可忍正准备把哪吒给咔嚓了。
  我看着无声的电视屏幕,注意力却关注着门外的动静。分明觉得,我家客厅里,此刻也正上映着一出“哪吒闹海”的戏码。
  “说话呀!你黑着一张脸给谁看呢?储盛你真当我治不了你了是吧?”
  陈兰暴跳如雷,但储盛还是一言不发。
  “你这个小兔崽子!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你最近干嘛去了,我就跟你没完!”陈兰将羽绒服的拉链一扯,脱了外套,又卷了卷羊毛衫的袖子口。
  储盛单手抓着个书包,一手插裤袋里。姿势落拓又潇洒,一张俊脸,斜着眼,冷冷看着陈兰的一举一动。仿佛全然事不关己的样子。
  明明陈兰卷袖子准备要开揍的人就是他。
  “妈。”
  “你不累吗?”
  储盛手一松,抓着的书包应声落地。连同着陈兰的心,也是咯噔一下。
  他的儿子,一眼就看穿了她。
  成年人的把戏,不过故弄玄虚尔尔。
  “储盛,张倾是谁?我看有必要要找她父母聊聊了。”
  储盛垂着的头,霍然抬起。恶狠狠地看着陈兰。他漆黑的眼眸中,各种情绪争相翻滚。
  成年人的卑鄙,却是令人发指。
  “谁跟你提的她?”
  “你不要找她!”
  “听明白了吗?你有事就冲着我来!”
  陈兰不屑地一笑,心里却涌起一阵阵悲哀。
  也许她没想到自己生的养了这么大的儿子,竟然用这么一副不可一世的态度同她讲话。
  “也行。只要你保证每天放学了都给我按时回家,别给我闹出什么幺蛾子,也别再去找人家小姑娘!那我就不再深究这件事。”
  “凭什么!”
  储盛拔高了嗓门,终于是忍不住冲着陈兰大喊。
  “你自己婚姻不幸!为什么还要干扰我谈恋爱!”
  扒在门缝里偷看的我,差点没吓得一个跟头从房间里滚出去。
  储盛太可怕了。
  他,太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