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突然很奇妙。
“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
“是在暗示我什么吗?”他低着头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说出话里却有一种粘稠又模糊的撕扯力。像是洒下的一张网,无形的。
我的心跳慢了半拍。
果然储盛说的一点没错。世界上没有一个男的是不骚的。不是不骚,火候未到。
“我……就随便聊聊,打发时间。你不愿意说算了。”
苏恒两手手肘压在窗台上,俯下身。他的视线直直地望出去,像是落在黑暗里的某一处,却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哪里。
“没有。”他说完,回过头轻扫了我一眼。
“你呢?”像是有轻笑了一声。
轻描淡写地杀了我个回马枪。
“我,我当然没有。”真是不争气,这样就让人给问结巴了。
“嗯。”他轻应一声,仿佛在表示对我的答案不意外。可他不意外,我就意外了啊!
“你嗯什么嗯,追我的人很多的,我只是,只是以学习为重而已!”
“为什么要以学习为重?”他淡淡地反驳我。
什么为什么,这难道不是宇宙真理吗?
“那你以什么为重?”我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
“我?”他依旧垂着头,却忽然抬起。
“也许所谓的学习和成绩,其实根本一文不值。”他说这句话的时侯,侧脸有一种淡淡冷漠的气质。清亮的月色贴着他的小半张脸,男生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中熠熠生辉。
明明熠熠生辉。
可是他的眼中却黯淡一片。
如果这句话是一个学渣说出来的话,也许我能够理解。但是不是,这句话是从他,苏恒,这个期中考试年级前三的少年的嘴里说出来的。
一切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隐约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还是不得了的那种。
“曾经是有什么爱而不得的故事吗?”我小心地问,试着再进一步深入。
苏恒才不上我的当,他斜了我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翻我白眼:“我们的关系,好像还没深厚到可以探讨这种事的时侯吧。”
切,不说就不说。我心里撇了撇嘴。
又是相对无言了片刻,我突然想到刘则。
“你们班女生好像也有健美操班的吧。”
“那个校园华尔兹,我们老师让我们健美操班的女生找舞伴,我想打听打听你们班的女生找得怎么样了。”
“一定要找同班的?”他问。
“嗯?”他怎么总是脑回路跟我不在一条线上。
“不知道,应该没关系。不过一般都是往自己班里找吧,难道你们班的女生在找外班的?”
“你找到了吗?”
“舞伴?我还没有。不过我们老师也说了,实在找不着,他会跟学校反应的,估计到时候会强制拖几个男生来。”
到这儿。苏恒忽然就不说话了。
*
又站了一会儿。直到那边彻底没动静了。我推推还在装雕塑的某人。
“他们走了。”
“我们也快走吧。”
浪费了快有七八分钟的时间。
“储悦。”
他开口叫住正着急要离开的我。
“什么?”我疑惑地转身。
“当初考高中的时侯,你是不是不小心把脑子都用完了?”
我一时无语凝噎。
而他已经擦着我肩离开,只留给我一个背影和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检查高三,你去高二。”
他妈的。
我明天就去竞选学生会主席,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给开了!!!!
*
宋显交代过我,检查晚自习,班级里吵不吵都是其次的,重要的确保人数正确。好像听人学过,在老校区的时侯,学校发生过一个高三学生没来上晚自习,后来被夜里巡逻的保安发现她正准备跳河。
幸好人救上来了,但最后还是退了学。
这个故事有点年份了,却始终被被一代又一代的学子口口相传,至今已经不能辨别其中的真假成分到底各占多少。
高二的住宿比率很高。站在门口,一眼望去,大半个教室都是坐满的。
站在高二五班的门口,我情不自禁吸了吸鼻子。
香味,还是麻辣烫的香味!
谁!
我敏锐的双眼将整个班级扫视了一圈。
就是你了。
教室第五组最后一排的,那个头埋得很低,手捂在嘴上,大口大口咀嚼的男生。
我听过,也看过,很多这样的故事。
那些肆意叫外卖的日子,当老师突然冲进教室,措手不及,外卖翻了一地时候的尴尬。
以及晚自习结束后,熄了灯留下来,男生女生之间互讲鬼故事的那一天。
但到底是什么时侯,又是在哪里听说过的,我却再也记不起来了。
在匆匆走下上一层的楼梯的时侯。初中,这段并不多么灿烂明媚的回忆却隐隐在我的胸口发烫。
我有时候会好奇,记忆和情感,究竟是哪一位先开始在我们的身体中凉薄。
就像让我现在回忆初中生活,我也只能大致描绘出一个框架,而内里却都已经完全揉碎,成为了一体。
初中很好,经历过挣扎,认识了很多很棒的人,也失去过。最后中考除却语文外,各科以接近满分的成绩考上了上南。
也完成了跟张放放相聚的美梦。
但是呢。
剩下的其他所有人就像是散落在海面的星子,远远相望,却始终不知道具体的方位在何处。
不过也好,至少我们不在一起了,但我们依然自己在的生活中做一颗会发光的星星。
这样也好,这样更好,这样最好。
我们各自都开始了新的生活,不管好坏。
也许曾经挚友或是点头之交,最后无外乎都逃不过一种结束。成为你人人网上长长的好友清单里从来都不会跳动的那一个。
不会觉得遗憾。
只会明白,哦,原来这就是人生啊。
下一个三年,也不见得会比我刚刚失去的那一个有多高明。
已经渐渐明白,珍贵的每一刻,就是当下的这一刻。
但如果说人生一定要留下遗憾的话,我只有一个奢望,这份遗憾,是清醒的。
不想浑浑噩噩地丢了一切,而是明白白地做了选择,让人生的一部分,成为可以遗憾的存在。
*
检查完毕,我走回刚才来时的长廊时,发现某个身影已经等在那里。
还是刚才我们站过的地方。
“晚自习快下课了。”
我还没走近,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冲着我来了一句。
我蹑手蹑脚的样子以一种极为痴傻地模样停在半空。
刚刚有想要吓吓他,出一口心里的恶气。
苏恒至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但是他知道我在附近。
“那我们赶紧走吧。”我恢复正常,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没动。
仰着头?是在赏月?
算了。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退回去,从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顺着我拍他的方位转过头。
手机镁光灯垫在下巴后面,强烈的光线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虽然知道这么无聊的行为,不会真的能吓到他。
但是眼前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平静无波,真的让人有点小小的挫败。
算了。
我自讨没趣地放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