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援信已送往最近的邻城,传信使正加急赶往上京……不必交锋,我们只需据城死守,等到援军,边城之危便可解。”
“将军,援军……会来吗?”
“来与不来,我们都要死守边城,这边境第一道防线,绝不能破!”
……
“爹爹,援军会来吗?”四五岁的小男孩儿穿着粗布短衫,背着一个小包袱,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是常年风沙烈日的边城最水灵清澈的湖泊。
穿着盔甲的高大男人一把将小孩儿抱起,如往常那样将儿子举起来玩了几下‘飞高高’后,他才开口:“会来的。”
周遭人来人往混乱紧张,边城民众在官兵的疏导下拖家带口、挑担背筐,排着队往城外逃去。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一座只余兵士的空城。
小孩儿那两汪比绿洲湖泊更干净的眼眸一下便弯成了月牙儿湖,胖藕节一样的小手臂紧紧圈着他爹爹的脖颈:“那我不要走啦!我要在这里和爹爹一起等援军来!”
“不行!”将军大声拒绝,见怀中小儿被他突然的高声吓得一哆嗦,他又连忙柔和了神色,熟练地摇了摇臂弯,放缓声音道,“外祖还在等你呢,可还记得?”
小孩儿眨眨眼:“记得!外祖父外祖母去年说过,今年要带我去看花灯!”
“记得便好……”将军一刻也舍不得放下儿子,就那样抱着软乎乎的小儿一路走到后城门,那里,已经有几支商队在等。
“红将军放心!我们一定将小公子平平安安地送到上京!绝不辜负您的信任!”干瘦商人拍着胸脯保证道。
其余几个商人也跟着许诺保证,只有一个长相富态的商人紧闭着嘴,低头不言。
将军粗糙温暖的大手最后摸了摸儿子扎着小揪揪的脑袋,轻轻将懵懵懂懂的小儿放到车内后,从来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将军红着眼睛回身抱拳:“望诸位这一路能多加照拂小儿一二!此大恩,我红柳两家来日必报!”
“哎!使不得使不得!红将军这不是折煞我等吗?我们这些年能在边城平安走商,全仰仗红将军治军有方!如今……如今不过是顺路送小公子回京,小事一桩,哪里值得如此!”
商人们连忙避开红将军的礼,只有那个胖商人像是反应慢一般,等他跟着其他人往旁边挪,红将军已经完礼直身。他受完了这个礼,只得埋着胖脑袋草草回了一礼。
“将军保重!”
边城的风,长年不息,一刻不停。
小孩儿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高大身影后,才从车窗收回探出的脑袋,他揉揉眼睛,哽咽着说:“胖叔叔,你眼睛里也进沙子了吗?”
胖商人红着眼睛瞪他一眼,转过身,不理他。
干瘦商人嘿嘿笑了两声,怪声怪气地道:“小公子,你胖叔可不是眼睛里进沙子了,他是眼睛里进情丝儿,想家里婆娘想红眼喽!”
“你这个人!和小孩儿说这些干什么!”
“哎哎哎,好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真哭啊!”
干瘦商人讨饶几句只得了个大白眼,自觉无趣,干脆又逗起白白嫩嫩的小孩儿:“小公子可知道咱们这一路要途经哪些地方?”
“哼,他才五岁,能知道些什么?”
小孩儿却高高举起小手,大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出了边城走十里,就到春不渡!然后是骆驼关,过了骆驼关还有渭城、虞城……爹爹说过,只要没有了黄沙,满路红花绿草,再一抬头,就能看到上京高高的城门啦!”
“是啊,小公子真聪明!”干瘦商人看着车窗外连绵起伏的黄沙,感慨道,“从边城到上京,正是一条逐春之路啊……”
小孩儿抱紧怀里的包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惜比走走停停的商队更快到达上京的,是边城城破,红将军畏罪自刎,邻城守将隋鉴带兵驰援,逼退戎军力挽狂澜的消息。
上京物议沸腾。
……
“柳家被抄了?这不可能!”在烛光的映照下,胖商人身躯投在门扉上的黑影格外巨大。
干瘦商人拉住他,压低声音道:“我骗你做什么?进城打探消息的人说,柳家二老在边城城破的消息传来上京的第二天就急病不治撒手人寰了。宫里那位,念在二老长年资助京中育幼堂善心可嘉,这才没有株连,只是将家宅产业全数查抄,遣散了红家和柳家的仆役……”
“唉,红家无人,一切事务常年都由姻亲柳家打理,宫里那位这是摆明了很满意柳家二老死得识趣啊。”
胖商人声音颤抖:“这是将边城城破的罪过全算在红将军身上了?可……可红将军明明及时疏散了城中百姓!就算城破了,那个隋鉴不是又把边城夺回来了吗?戎军攻破的不过是座空城!陛下何以如此绝——”
“慎言!”干瘦商人高声打断胖商人的话后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后,他沉声道,“那不是座空城,那里面还有一万将士。”
“……都死了?!”
“……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我们现在该操心的是商队里的小公……那个小孩儿。”干瘦商人道,“虽然宫里那位说罪不及家人,可红柳两家如今哪里还有人?更何况咱们商队里的这位……毕竟身份特殊,若真被别人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