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赵受益担心灾情,害怕水灾一旦扩大,灾民越增越多,不好收场,曾经叫负责在江南收粮的官员们无论如何都要尽可能快地收到足够的粮食。
上行下效,皇帝一句“尽可能快”,下边官吏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
反正他们收粮的速度是把赵受益都震惊了,几乎是在三日之间,收粮的指标就达成了。又过了半个多月,粮食就全都送到了灾区。
在这个没有火车没有汽轮的时代,能做到这样,赵受益已经很满足了。
但他也明白,这里面肯定是有着不小的猫腻的。
不说别的,当时国库不算太富裕,户部拨给买粮官员的买粮钱都是“如数”的,也就是说,平常买这些粮要多少钱,这会儿就给他们拨了多少钱。
想也知道,北方闹了水灾,眼见着粮食减产了,南方的粮商哪有不坐地起价的道理呢?
平常一斗米五十文,现在一斗米要八十文。
但买粮官还真的就拿着五十文买了到了一斗米。
这就是人家的本事了。特殊时期,赵受益也就不去计较人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了——横竖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议论的本事。
对了,当初派去江南的买粮官,他记得,似乎是庞籍来着……
赵受益若有所思地看了庞籍一眼。
他现在还是枢密副使,老老实实地站在文官队伍里。
知人善任才是好皇帝,这么一个有能力的人一定要用好……
不过庞籍一定是在江南使了什么极其得罪粮商的法子,将人家手里的存粮都买空了。
粮食是种很特殊的商品。
每年都有一茬一茬的粮食从地里长出来。
种粮食需要一整年复杂繁重的劳动,而粮食又是人人都需要的东西,每个人一年都要吃掉不少的粮食,粮价不能太贵也不能太便宜,谷贵伤民,谷贱伤农。
这也就决定了种粮食无利可图。
想要从粮食上获得利润,只有一个方法——扩大交易规模。
即使一斗米只有五到十文的利润空间,规模一旦大了起来,动辄买卖几万石,利润也是极其可观的。
而粮食又是硬通货,永远不必担心砸在手中卖不出去。挖个地窖做粮仓,可以保存十几二十年。万一什么时候天下大乱了,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还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这也就决定了,能在江南这么个富庶之地做粮商的,都是手中掌握着雄厚资本的豪商巨贾。
庞籍能从这些人手里挖出肉下来,赵受益十分佩服。
毕竟当年他自己和江南粮商对上的时候,还是砸了大相国寺的金佛,铸成亮闪闪的铜钱,才将那群唯利是图的饿狼给安抚住的。
不管庞籍是怎么做到的,反正江南的粮商手中的存粮是被用灾年时的低价买空了,粮商手里没了存粮,还没有发上国难财,自然愤怒,这就要想方设法地从朝廷手里将这块肉抢回来。
粮商手里没了存粮,自然就不能再低买高卖地操控粮价,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不利的。
唯有趁着今年大量买粮,将自己的粮库填回来,才能弥补一些损失。
每年江南出产的粮食是有数的,官府收税收走了一部分,他们能买的就少了,这可不行。
唯有串通地方官,撺掇朝廷减税。朝廷税收得少了,才能有多余的粮食给他们买。
“举国上下具是一体,如今北边遭灾,朕没给南边多加赋税已经是体恤农人疾苦了。想要跟着免税,门都没有。”
赵受益冷着脸道:“江宁府管事的是谁,你去跟他们说,再有这种屁话送进京里,他的官就别想当了,回家养老去。对了,今年的考评,给他记一个下等。”
范仲淹道:“是。”
赵受益扫视一圈崇政殿:“还有谁?还有哪个没遭灾的州府也想减税?”
众官员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皇帝正在气头上,谁说话谁傻。
赵受益冷笑:“没人是吧?没人朕可走了。”
说着就站起身,刘恩小碎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