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差不多有百分之八十确定了,毕竟那天在公司,别人议论的重点是,她的后门和裙带关系。
关联的人是霍曦尘,但他才十八岁,所以真正在背后起到作用的人,只可能是曲思恩。
曲思恩淡淡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无奈:“你还真是敏锐。”
“所以我这份工作,的确是走了后门?”她眼眸半落。
“那你也有些太看低自己了,我当初只是把你的资料让助理推给了人事部,至于后面如何进行都是人事部自己决定的。”
她失笑:“曲教授,请问你在若顿公司的职位是?”
曲思恩顿了一下,最后如实以告:“董事之一。”
“我知道我应该说谢谢,但——”
“你别误会了,我看过你的作品,知道也欣赏你的设计理念和才华,我纯粹只是惜才。哪怕你不是小嘉的表妹,我也会推荐你。至于若顿公司,我不常去,运营方面的事我也不怎么管,纯粹只是个拿分红的董事。这件事应该算不上骗你吧,毕竟你也从来没问过。”
姜未橙原本想要说的话被他提前堵了回去,年轻的男孩和成年人到底还是有区别的,咖啡圆桌对面的男人交叠双腿,喝着咖啡游刃有余的和她对话,远比霍曦尘要更加气定神闲,可也更难周旋。
就像这件事,明明就是她承了他的情,可经他这么一说,似乎把他那部分的功劳降到最弱,甚至连他可能有的私心的那部分也被完全淡化了。
所以,她现在应该怎么做,依照原本的计划回公司辞职还有意义吗?成年人的社会,没有那么多矫情的余地。
可继续留在若顿,势必继续承曲思恩的情,以前是不知道,还能说关系简单,以后……
他大概是不想她就这个问题多谈,主动开口转移了话题:“当然,我知道我已经说过了,但我还想再一次替曦尘给你道歉。非常对不起,他给你添麻烦了,另外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他继续住在你那里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然——”
“他几天前就搬走了。”姜未橙看着他的表情,“他没回家吗?也没有联系你?”
曲思恩怔了两秒,说了句抱歉,拿出手机拨电话。
然而长久的等待之后,电话没有接通。
他搁下手机,抬头看见姜未橙的表情,再次苦笑了下:“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尽力了。”
他迟疑了下,还是开了口,“其实,曦尘他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而且这件事情,他自己并不知道”
这个事实,大概是一切矛盾的源头。
“他的妈妈,年轻时的确和我是男女朋友,她那时很想结婚,但我那会年轻,觉得太早不想那么快安定下来,所以一直没给回应。
然后她出轨了,对象还是我的一个朋友。她说那个人愿意娶她,并且她还怀了他的孩子。我们分手之后,那个男人就带着她去了另一个城市生活。
大概几年之后,我听说那个朋友结婚了,不过新娘并不是曦尘的妈妈,他没有娶她。那时我身边有了新的女朋友,所以也没想过去打听过她的事。
后来有一天,一个小男孩找上了门,他喊我爸爸,给我看了他妈妈的照片,里面还有很多我过去和她的合影。他说他妈妈去世了,临走之前给了他我的地址和电话,让他来找我。
我后来找人去查,才知道她这些年过的很不好。曦尘没满周岁那个男人就抛弃了她,她后来找过几个男朋友,都不是什么好人,被骗光了所有钱之后她就不再找了,到处打工养活自己和曦尘。可能是生活太苦,她后悔了,但也知道不可能再回来找我……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和曦尘说的,总之在他的世界观里,我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说她总是会给他讲有关我的事。说我和她是因为年轻时一次吵架分手,她去了其他城市后才发现已经怀孕了,于是她便独自生下他抚养他……”
“那时他几岁?”
“十一岁。因为我换了手机号码,他没能打通我电话,就想办法坐了黑车,从另一个城市摸索着找了过来。”
他记得,当时霍曦尘因为母亲下葬的花费用完了家里最后的钱,所以他找到他的时候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又瘦又苍白的,看着不太像十一岁的孩子……
霍曦尘当时认定了他就是亲生父亲,曲思恩数次解释却只让对方误以为他不想要他。
他年纪虽然小,但很倔强,认定的亲生父亲不要他,他就自己走了。
“我花了好几天才找到他,他因为无处可去,起先学着那些拾荒的人住在桥洞下面,捡别人不要的纸板和塑料瓶去换钱,然后买东西吃,后来他被交警发现就送去了孤儿院……我辗转找去了孤儿院,才又重新见到他。”
曲思恩后来还是认下了这个“儿子”,把他带回了家。
当时他已经打算不再结婚,如此多了个“儿子”似乎也不错。
但显然,有些事和他想象的有出入,养孩子并没有那么容易,尤其当后来他又开始交往新的女朋友。
他毕竟还年轻,有自己的生活,没办法花很多时间陪着他,初中的时候,他无奈把霍曦尘送去了寄宿学校。
而两个人的关系,也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恶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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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到了院子大门外,姜未橙仍在想白天接收到的种种讯息。
午休的谈话,曲思恩没再朝下说太多,最后以一个苦笑收尾,他问她,他是不是应该把真相都告诉他?
可她没办法回答他,她也没办法想象曲思恩口中霍曦尘过去的模样。那个看起来意气风发,偶尔会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年竟有那样的过去……
她心里想着事,加上晚上光线昏暗低头在包里翻找钥匙,并没有注意到坐在院门旁石阶上的人。
对方站起身,低低喊了她一声姐姐,她手一抖,钥匙直接落在大门前的青石砖上。
“我很可怕吗,怎么吓成这样?”霍曦尘弯腰替她捡起钥匙,伸手帮她开了门,“几天没见,连我声音都不记得了?”
姜未橙懒得和他去争辩人在受惊时的下意识动作,她从他手里收回钥匙,侧头看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之前有东西落下了,想回来拿,但我现在没钥匙进不去,就只好等你了。”少年依然勾着他那个单肩牛仔背包,衣服还是穿的她之前做给他的t恤,外罩长袖牛仔服,裤子也换成了破洞牛仔裤。
再仔细点看,会发现他手腕上缠着几圈黑色皮绳,手指上戴着装饰用的戒指,脖子上缀着一个风格粗犷的银色饰品,就连耳垂上也戴着一个镶着碎钻的银色十字架,耳廓上还搭着一宽一窄连在一起的耳骨环。
她以前倒是没注意过他耳廓上有没有打洞,不过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还挺有个人风格。
银色的饰品在昏黄路灯下透出暗淡而冷锐的光,仅仅只是几方面的变化,面前少年便透出以往所没有的清冷疏离感。
但很快,这种带着距离的清冷感便在他朝着她绽开的笑容里消失不见。
他任由她打量自己,用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拨了拨额发,微微弯腰凑到她面前,眸光灼灼的看着她:“怎么了,是不是很帅?”
“……”
“其实我穿衣风格没你说的变化那么大,之前也不是故意掩饰,只是因为要来面试,总不能太另类吧。”
“不是有东西落下吗?”她进了院子,又开了屋门,指了下房间门,示意没有上锁:“去拿吧,拿完走的时候替我关上门。”
她说完便上了楼,等到她换上居家服,下楼准备冲咖啡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离开。
他坐在沙发一隅,长腿交叠,一手撑着头,身体半斜着,双眼被垂落的刘海半掩住,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
姜未橙叹了口气,去厨房倒了两杯水,一杯摆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说吧,到底什么事?还有,你为什么不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显然,他的关注点有点偏移,他很快就猜出了为什么,脸色顿时落下几分,“你又去见那老头了?你不是说和他见面没超过五次不熟吗,他都一把年纪了,情史一大堆,根本和你不相配!你就算要恋爱也该找我这样的……”
“谢谢,我对谈恋爱和养小孩这两者都没什么兴趣。”
“谁是小孩?”他看了她一眼,“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来到底有什么事?”她制止了他发散性的话题。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她不接话。
他安静的看了她一会,突然起身绕过茶几,来到她面前半蹲下。
他伸手双臂撑在她两侧,无形中摆出了略带压迫感的姿势,可看着她的眼睛里又流露出了那种无害而温驯神色,仿佛闯了祸的犬科动物蠢萌蠢萌的缠着主人求原谅:“我来看看你还生不生气,如果生气我就继续和你道歉。”
“道歉的话你之前已经说过了。”
“但你还没有原谅我。我知道你很生气,所以暂时离开让你消气——”
“我原谅你了。”
“我——什么?”他准备了一堆示软的话,先前一些没办法开口的话和过去,也打算一句一句说给她听。可现在他才刚刚起了个头,她就说原谅他了?
“那我能搬回来了?”
“原谅你和你搬回来是两回事。你有自己的家,还在读高三,现在是你最重要的一年,不要浪费时间在打工这种事情上。回去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好的大学,以后才能过你想过的日子。”
少年看着她,眼中的温驯一点点褪去,沉沉的冷意慢慢透上来:“这些话,是不是他教你说的?”
姜未橙神色淡定的看着他,反问:“不装了?”
他习惯性的抿唇,饱满的嘴唇被他抿的微微发红,原本就艳丽的色泽愈发惹眼。
“你不能这样。”他面色沉冷,可慢慢的却有仓惶从那里面透出来。
“我怎么了?”
“你不能说冷淡就冷淡,明明……”明明,明明他已经道歉了,明明相处的这些日子——他也付出了真情实感,可她却因为一个谎言,就否定所有。
霍曦尘内心翻涌着压不下去的怒意和恼意,但更多的还是委屈,他清楚知道自己今天过来是准备道歉的,他准备了很多话,打定主意要把她哄好。
可看到她凝视他的疏冷眼神,他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生气,所以不想说。
想让她温柔的抚着他的头,笑着说原谅他了,让他搬回来,说他不在的这几天很不习惯,尤其少了个能干的人,很多事都没有人帮忙……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从她这里得到的,只有冷淡和拒绝。
“你在生气?”姜未橙细细打量着他的眼神,男孩的眼睛很漂亮,可没表情的时候总给人冷漠感。
而此刻,她却从这种冷漠里看到了微微跳动的怒意。
她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是我骗了你吗?”
“不是。”他瞥过头,不再和她对视。
这么近的距离,他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淡淡樱花味的洗发水香味,大概因为她楼上房间的衣柜是新的,他总觉得她衣服上有种木料的清香,再加上她惯用的樱桃味护手霜,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变成她特有的气息,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今晚在大门外等了很久,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有想要抱抱她的冲动,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做了,也什么都不想说了。
霍曦尘慢慢站了起来,拿起沙发上自己的背包,离开她家之前,他轻轻落下话:“既然没办法一直对我好,那一开始就不要对我好……”
姜未橙目送他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希望这次他能回去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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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未橙再一次见到霍曦尘是在接到曲思恩的电话之前。
她虽然一直在考虑辞职的事,但手里的这个项目还没有完成之前她不可能离开,毕竟那几幅设计是她的心血,不可能半途而废。
要辞职,至少等到这系列冬款男装顺利面世之后。
周五晚上,设计组的人结束加班,陈征表示时间不早不晚的刚好去吃个宵夜。正好距离公司所在商圈不远处就有一条夜宵街,走过去只要十几分钟,车子都不用开。
十月份的h城晚上气温很舒服,不冷不热,风吹上身上清爽宜人非常舒服。
因为郝主设没参加,一众人便选了露天的大排档,小龙虾外加烧烤啤酒,堪称宵夜中的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