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马上想起了今天刚刚动手开始重建的芦雪广,连忙点头:“有的,有可以吃饭的地方……”
贾代善听了便说好,“反正圣驾即使巡园也会提前一两天给个信儿,到时总有时间准备。”他拍拍贾放的肩膀,“到时许是会安排让御厨房把吃食送进去。你留神安排些灶火,可以把吃食热一热的。”
贾放心想,如果贾赦那边的烤肉炉子可以准备出来,连这其实也是不必的。
说实话,他对皇帝本人亲来视察这事儿一点也不紧张,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但如果能在合适的天时,合适的地点,凑齐一拨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赏景吃一顿舒心的烤肉,他恐怕会是最积极热心的。
*
如今小工们住在园外,大观园晚上不住人。贾放傍晚照例在园中巡视一圈,完成安全检查之后出园。
结果他在潇湘馆门前见到了贾珍。
“珍哥儿,”贾放没有多想,“怎么来了?”
贾珍冲贾放微笑:“这几天在家待着有些闷了,到这园子里逛逛。”
贾放听说了宁府的事,上次“铜锅泄密”事件发生之后,宁府明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不久在外修道的贾敬被招回宁府之中,贾代化的意思:老子有责任管教儿子,所以我有责任把你叫回来,你也有责任把你儿子教起来。
贾敬没办法,只得答应了。但是他教儿子的方法也非常奇葩,就是教贾珍修道,说是修道可以清心寡欲。
于是贾珍就惨了,再没机会和房里那些丫鬟们厮混,而是每天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老子打坐。贾放听说过宁府那边传出来的抱怨:贾珍说是,连腰都快坐断了。
因此贾放心想:也确实需要出来放放风。
只不过最近两日,听说贾敬正月十五又去了城外道观打醮,一时顾不上管教贾珍,也是有的。
但贾放对眼前这个家伙很不放心,直觉只要贾珍出现就没好事。因此贾放淡淡地笑着:“珍哥儿,这园子马上就要下锁了。现在天黑得早,园子里黑咕隆咚也没啥可看的,不如我陪你一道出去,等明儿一早你来,我也为你解说一番园中的景致可好?”
贾珍年纪比贾放还大点儿,这时被贾放当晚辈称呼,脸上透着十分尴尬,但也只能遵从,冲贾放说:“放叔说的,珍儿铭记。珍儿这就陪放叔一起出园子去。”
两人一道出了园子。贾放当着他的面子给大观园的园门下了锁,两人分别,贾放自回他的小院,贾珍则立在原地,将大观园的园门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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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府,夜深人静时。大观园园门旁,原本是园丁进出的那个小门跟前,幽幽地亮起一盏灯。
真冷啊!
提着灯的人搓搓手,使劲跺了跺脚,又赶紧回头张望,见四下里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上前,掏出钥匙,把那座园丁进出的小门打开,溜进大观园里,虚掩上那小门。
他循着道路,直奔大观园中的潇湘馆。在那里将院门轻轻一推,院门竟应手而开。
那人心中窃喜,心想贾放啊贾放,你只道是将园门锁住了,里面的院子便高枕无忧了?
他提灯进了院子,忽然一阵北风卷过,潇湘馆前面的竹子簌簌作响,响声中似乎有人在叹息。那人登时吓得脸色苍白,赶紧带上门,提着灯笼,只管往潇湘馆里去。
进入潇湘馆的藏书室,来人提高了手中的灯笼,将面前整面墙上的巨型架上依旧排着密密麻麻的书籍,厚薄不一,书脊上也没有文字,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书本。
他来到这书架面前,就想起上次在这里“受辱”的情形——荣府的二叔和姑姑,都能选到心仪的书本,偏生他却抽到一本相当不堪的画册子。
来人正是贾珍,说老实话他上次拿到册子之后确实窃喜了一阵,甚至还带回去同房里人一道赏玩过。但是事后想想,他还是觉得这挺侮辱人的。
因此这回他自告奋勇,要从这潇湘馆中带一些“书本”出去。
贾珍从怀里掏出一张包袱皮,铺在地上,将灯笼支在一旁,自己伸手,从面前架上横抱下大约二十几本,厚厚一袱皮里一搁。那架上登时空出一大排。
贾珍将这些书本磊在包袱皮里,伸手抓起一本,想要翻开扉页,看看是什么样的书籍。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打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架上的情形,贾珍整个人顿时凝固一般,顿在原地,久久不敢动弹。
他刚刚抽出了一大排书籍,架上空出了一大片。
可是现在——那空出的一排已经完全不见了,整幅书架依旧装得满满当当,容不下半点空隙。
这真不是……有鬼吗?
潇湘馆外寒风又起,风声混杂着竹叶簌簌响动,声音越发恐怖。
贾珍觉得自己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过了好久,他才一点一点地低下头,看见包袱皮里磊着的本还在,二十几本,摞着好高。
贾珍突然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起身,飞快地把那包袱扎起,提在手里,另一只手飞快地提了灯笼,急急匆匆出了潇湘馆院门。
这时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眼前凄清的一大片竹林已经清晰地出现在贾珍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