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放欲哭无泪地想,如果知道是贵人“舍命”相护,他死也不会要这枚符纸。
水宪登时痛苦地将身体一蜷,伸手抱住了那枚面前的剑刃,一行红线登时循着剑身上的血槽快速蔓延。
对方马上撤了剑,要再刺贾放的时候,贾放已经自后抱住水宪,往身边的王府大车车厢中一滚,两人同时消失在车帘里。紧接着车夫驱动车驾,牵拉着车驾的骏马登时发足往城门处狂奔。
早先那爆竹似的一声脆响已经惊动了城门处戍卫着的五城兵马司差役。差役们知道东平王府的惨案就是在两声脆响之后发生的,这时一起朝这边围了过来。
王府规制的车驾他们却又不敢阻拦,五城兵马司的人只能让开载着水宪与贾放的车驾,慢慢朝送客亭跟前的杀手围过去。
那名杀手却并不急于逃脱,而是举手向天,登时放出一枚橙黄色的烟气,直上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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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水宪呼一声痛。贾放赶紧扶他平卧下来。此刻贾放心如火焚一般,只道水宪必定是无幸了。
方才他亲眼所见,凶徒将短剑送入水宪胸口要害,鲜血沿着血槽流淌蔓延。
谁知水宪低头望望自己的胸口,说:“疼得不大对劲,烦请你帮我将衣衫解开。”他说话中气十足,语音连贯,不像是受了致命伤的样子。
贾放依言伸手去摸索水宪的服饰。
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接受过福丫的古代衣饰指导,总算学会了穿他自己那些衣衫,但是眼前这人的衣饰繁复无比,再加上贾放心急,解了半天都不得要领。
水宪仰天而卧,这时轻轻地嘲笑了一句:“连这都要我教你?”
贾放没好气:“我又没解过别人的衣衫。”
但是被人这么一激将,贾放真的咬牙忍住了心中火一般的焦急与哀愁,找出几枚必解的衣结,十指灵活,瞬间解开了水宪的外袍,只见水宪胸口一枚护心镜,碎成四分五裂。
他终于明白水宪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挡在他身前了——水宪清楚自己身有护心镜护持,不像贾放那么不堪一击。
但即便是护心镜也挡不住最初那枚火铳的威力,如果不是贾放那一脚将火铳踢偏了方向,水宪依旧不可能幸免。
贾放看见了那枚护心镜下并没有鲜血渗出,登时心头一松,浑身一软,瞬间也想像水宪一样,完全躺在车厢中的地板上。但是他心头还记着水宪说过的:疼得不大对劲。
贾放将护心镜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拆去,随后解开了水宪的里衣,露出肌肤。只见他心口附近有一大片青紫肿胀。
水宪让贾放将自己稍许扶起几分,自己低头看了看,道:“看起来是断了一两根肋骨,行动呼吸便疼。”
这么严重?——贾放回想起那杀手将短剑送出的手势,晓得对方当时是全力一击,才对水宪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伤害。若不是水宪而是换了他,此刻早已去帮阎王修阎王殿了。
虽然受伤不轻,但很明显水宪的心情不错,偏过头冲贾放展颜一笑,道:“学解人衣衫学得挺快——”
贾放脱口而出:“你这张嘴能不能消停一点?”比起刚才被吓到魂飞魄散,现在他看似是毫不客气地随口回怼,心中却是软绵绵热乎乎的。
那个曾经在桃源寨出现过的,放下了所有的戒心与防备,在贾放面前天真无矫饰,直爽不做作的水宪,这时突然又回来了。
而眼前这样的水宪,是他一个人的。
贾放眼眶微微发酸,不晓得是因为对方救了自己的命,还是因为横在两人之间的那一块坚冰,在火花从火铳中喷出的那一刻,终于烟消云散了。
水宪却不再逗他了,小声道:“对方应该知道我身上有护心镜,而且你也没死,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们,还会有后手。”
贾放也觉得如此。他飞快地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我猜可能还有一人,手持另一枚火器,在城里等着我们。”既然在城外没能得手,也许城内还会有埋伏。
从刚才遇险的情形来看,贾放觉得人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因此宁荣二府很可能是对方攻击的重点——贾府里人也多,一想到可能会祸及家人亲友,贾放的心就再次朝起悬。
水宪却说:“这车驾上有北静王府的徽记,会有人知道咱们的去向。我怕当我们到了北静王府跟前的时候,就会有人对我们不利。”
“但我们必须一起回王府去……除了我那座院子,恐怕全京城都再找不到这样一座大宅子,既能安全庇护我们两人,又不会伤到任何一个无辜……”
水宪像是知道贾放心里的每一个念头,而他也确实说过,他离群索居不喜人打扰,因此他那座王府,恐怕是全京城仆从最少,也绝对无人造访的一座王府。
水宪面前支起身体,勉强靠在贾放的膝盖上,让贾放稍许揭开车帘看了一眼,便对贾放说:“你让车夫过了前面一个路口便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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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北静王府标记的车驾驶近王府正门,已经有人对面的大影壁跟前候着了。
车驾驶近之后突然来了个急停,那车夫勒住马匹,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奔进西面的角门,像是进府传讯去了。
大影壁跟前,扛着火铳的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火铳从肩上放下来,平托在身前,冲着大车的车厢放了一响。只听“轰”的一声,锦障制成的油壁车厢登时千疮百孔,好几处窟窿甚至被点着了,依稀可见一圈圈细细的火焰——世上没有多少马车的车厢能够经得起这样一击。
一声巨响之后,车驾跟前的两匹高头骏马同时受惊,在无人控缰的情况下自动蹿出,拖着破破烂烂的车厢一阵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