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可好?”
“回姑爷的话,小姐一切都好。”老夏妈信誓旦旦,“姑爷放心,您也无须太过紧张,小姐这又不是头胎。”
因为算来张氏快要生了,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至少发生两次。
接管了荣府诸般事务的代价就是,贾赦没办法总陪媳妇腻在后院里,外书房脱不开身,就只能着人来询问媳妇的情形。
“这就好——”
贾赦继续埋首事务,再抬头时,已经是夕阳在山,红霞漫天。
忽听院外脚步声急促,接着有人惊呼:“太太,您怎么来了?”一时唬得贾赦外书房的门客小厮纷纷避之不及。贾赦抬头,见正是史夫人带着几个丫头赶了过来。
贾赦吃惊,赶紧迎了上去。却见史夫人涨红了脸,一副怒气填膺的模样,一见到大儿子,两人刚打一个照面,史夫人一只玲珑的小拳拳就捶在儿子的胸口之上。
“我让你躲!”史夫人一边小拳拳打儿子胸口,一边气得跳脚,“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概不闻不问,只管躲在前院里,你是在躲什么?究竟是在玩牌戏,还是在跟哪个丫鬟厮混?”
贾赦一股无明怒火登时冲上心头:叶子牌他早已金盆洗手不再玩了,至于跟丫鬟厮混——当他是贾政呢?
贾赦与史夫人两个,一个心中只惦记着旧怨,一个只记得昔日的刻板印象,两人一时针尖对麦芒,相互掐了起来。
第205章
“太太这是在哪里受了气,回来拿儿子作伐?”贾赦有了世子之位,再加上新近接管府里的事务与财权,哪里还像以前那样,是个唯唯诺诺受气包一样的角色?
见到史夫人又是一拳捶过来,贾赦手一伸,就攥住了母亲的手腕。他是个壮年男子,稍稍使一点劲儿史夫人就动弹不得,偏生外人都被挡住了视线,看不见贾赦手上的动作。
世人说孝与不孝,还不都只是看表面功夫——贾赦面对着自己又敬又恨的生母,心里忍不住想:从今往后,就让儿子好好做个“表面”孝子吧!
史夫人被儿子拖住,动弹不得,顿时在原地跳脚,两行眼泪滚落面颊,道:“就是为你媳妇觉得不值……出了那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理不会,一声都不问。三番四次打发人来叫你,竟一个没能请动的……”
贾赦听见母亲提起张氏,心中登时闪过不祥的预感,攥住史夫人的手腕,凑近了问:“我媳妇……娘,她究竟怎么了……我在这里待了一整天,没人过来,没人告诉我怎么样了啊?”
史夫人伸手指指自己的手腕,表示疼到说不出话来。
贾赦一吓,赶紧松开。
史夫人算是看出来贾赦确实是不知情,登时揉着手腕子,将垂花门内发生的事一一都说出来。
张氏出事儿了,她午睡醒时没人在房里,自己起身的时候从榻上摔了下来,登时腹痛如绞,知道不好,要发动了。她便让老夏妈去通知贾赦,再去请稳婆和太医。
谁知老夏妈去了几趟,贾赦那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该来的大夫和稳婆也没有来。之后连老夏妈都没了影子,张氏却已经晕了过去,整个院里都是些丫鬟媳妇子,没了主心骨,齐刷刷成了软脚蟹。
直到史夫人突然想起来要和张氏去聊天,才发现贾赦后院的紧急状况。她坐镇之后竟发现自己发话也不管用,一没叫来贾赦,二没请来张氏原本就定下的稳婆和大夫。无奈,史夫人只得用荣国公的片子去请相熟的太医,而后自己来找贾赦。
“老夏妈——”
贾赦登时大恨,知道是被人背地里算计了,一叠声命人赶紧去找人请人,自己则赶紧跟着史夫人回后院去。
他一路上疾走,一路上那心里就像有把小刀子在剜似的。他想:做人为什么要良善,他与人为善了那么多年,又得过什么好处,苦头难道吃得还不够多?竟然在老夏妈身上再栽一次跟头。
只是这次不是他吃苦头,受害的是他妻儿。贾赦只觉比他自己身受其害更加痛苦百倍千倍。
他赶到后院,听说是张氏已醒,心头稍安,转眼却听说张氏的情况相当危险。贾赦整个人顿时像掉在冰窟里一样。
史夫人命人去请的太医赶来,都说很难。他们甚至连那经典的“保大保小”问题都未曾提出,连个让贾赦表达“保大人”意愿的机会都没给。
“不能治?不能治就拆了你们的太医院!”贾赦现在是小公爷了,有底气和太医们叫板了,他铁青着脸威吓这群应声虫似的太医,太医们立即全都闭了嘴,不说能治,也不说不能治。
贾赦立即知道自己那态度不行,当下赶紧放软了态度一个个地祈求,就差下跪了。
“平日里各位一向都能说会道的,现在求求各位开口说句话呀!”
无一人说能治,张氏在产房里就只能这么苦熬着。
“小公爷,小人……治得了命,但治不了命,请小公爷另请高明吧!”
“小公爷,学生虽行医多年,但这妇产一科,着实不是所长。”
花白胡子的老太医们一个接着一个向贾赦告辞,忙不迭地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