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行的布料、城中的粮食直接都被买了下来,赵翊林身边的内侍一个个地盖上印鉴,同时记录好,这几个时辰的时间,就花出去了万两银子。
这中间少不得有人唉声叹气,觉得这赈灾的人简直是瞎添乱,就是想要做出一些政绩才这样折腾人,不少人知道这领头的是太子,一时间对太子所谓的贤明有了意见,觉得是不是他的贤名就是这样铸就的,根本就是花架子。
魏昭去过了粮仓看了粮食之后,带着几个侍卫去了罗汉寺。
这罗汉寺是魏昭在梦里就选定了的位置,现在开了粮仓看了里面的粮食之后,觉得罗汉寺可以容纳得下,就直接去了罗汉寺。
这罗汉寺是前朝的寺庙,修筑得很好,在小红尾给她看的景象里,这里是整个县里唯一没有垮塌的地方,后来还收容了伤人还有待产的妇人。
罗汉寺的小僧在听到了魏昭的请求后,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这等佛门重地,哪儿有放置粮食的道理?
听闻要让喊住持,小沙弥也是不大乐意,最终因为看到了太子的玉佩才勉强去喊了主持过来。
罗汉寺的住持让魏昭想到了慈云大师,古河大师不像是慈云一样天生佛相,也是有一双绀青色的眼,周身的气度让人在他面前下意识地就肃穆起来。
这位叫做古河的住持双手合十,冲着魏昭说道:“女施主,非此地不可?”
魏昭也是双手合十,低声说道:“还请住持给予方便,正是因为此处是前朝古刹,若是遇着了大震不会损粮,才想暂存这些粮食。”
“阿弥陀佛。”古河大师念了佛号之后,让旁边的小僧弥取了钥匙,甚至还让寺庙之中的僧人一起搬运粮食。
“大师……”魏昭本来想说不必如此,后来想到地动发生,这也是功德之事,便双手合十多谢古河大师好意。
那双绀青色的眼含笑,他念着佛号,“女施主心善才是。”
魏昭在让人搬粮食之前天色已经黑了,不少百姓黑着脸被军士们赶着去空旷地带,他们就注意到了这一幕,这些百姓怨声载道的,觉得这夜晚的风格外冷,好端端的屋子不能住,偏生要到空旷地带,生了风寒怎么办?这群满腹牢骚的人在看到了光头和尚在搬粮食,一瞬间就炸了起来,压迫他们也就罢了,怎么还欺负罗汉寺的大师们?
“苟县令已经说了没事了!你们这又是干什么?居然还动粮仓的粮食!是人干得事吗?”
“就是!你们这群赈灾的人就是不干事。天气这么冷,居然还让都住在空旷地带。关键是折腾我们就算了,居然还劳烦大师!你有没有心!”
“我就不信了,都已经过去了三日,还能有地动不成?”
“倘若真是有了,只怕也是太子失德……”
“噤声!这也是你能说的?那人就在此处。”
其中一人本想要说太子不贤才会有地动的祸事,直接被人阻止了,不过这些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是在诸人心中升腾,怒视着被人护着的魏昭。
魏昭从后拿出了禅杖,此时往前一晃,“诸位还请听我一言,这是古河大师借我的禅杖,运粮之事现在也算是罗汉寺的功德行事,我万万没有折腾出家人的意思。”
禅杖上的银环发出清脆的声音,这古河大师在此处修行,不少人都知道他有一根古朴的禅杖,此时看着这位青衣少年手执禅杖,明明是个贵气的少年,夜风一吹莫名带着些禅意。
不少人下意识地声音小了下来,挪开了位置好让师傅们继续搬运粮食。
等到看着那位小公子手执禅杖离开,夜风再一吹,才清醒了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旁边催促的军士,还能怎么办?继续往空旷的地带走。
这会儿抱怨的声音倒是小了不少,这古河大师不光是同意了储粮,还让僧人帮着运粮,或许老天爷还当真有什么安排呢?今晚上没有下雨,这么多人也不会太冷,就这样凑合过,对了,还可以明日清早的时候问问古河大师。一日这样做了也没什么,总不能一直这样有家不能回,就在野地里住吧。
魏昭这里花钱请了青壮加上有罗汉寺的僧人帮忙,原本以为粮食无法搬运完全,谁知道堪堪在子时的时候搬运好了。
魏昭还了禅杖,她的手脚已经都有些酸软了,一个呼哨白马过来了,她勉强辨认着前面的方向,打了一个哈欠。
“你闭一闭眼,我在前面领路。”赵翊林骑马过来,他摸了摸魏昭身下的白马,伸手把披风再裹在了魏昭身上。
魏昭本来就披了一件披风,这就有两件了,“你呢?”她问道。
“我不冷。”赵翊林看着魏昭的手都在微微颤颤,他从侍者那里知道魏昭自己还搬了粮,就有些后悔让她去粮仓那边了,这也是累到了极点才会眼睛都睁不开了。
赵翊林的声音温柔:“你这样闭上眼等会容易生风寒,闭着眼睛抱着马就是。”
魏昭已经累得够呛,当即裹住了披风,身子俯下,把缰绳在右臂上一绕,双手抱着马儿的脖颈。
以前她和宝儿就这样骑过马,这匹马十分灵性,加上缠着缰绳也不会出错,马儿踏了踏前蹄,与赵翊林的马儿并行。
等到了营地,钟世杰等人还强撑着困意等着太子,看着赵翊林伸手去把人给抱了下来,还吩咐让人去打了水,没让魏昭醒,把她的脑袋枕在腿上,用温水一点点擦拭她的手指。
不远处百姓们都沉沉睡去了,营地里也有不少军士发出了呼声,此时钟世杰等人也终于睡了,反而是魏昭心中装着事,睡了小半个时辰醒了过来。
“你不累?”魏昭起身,火光跳跃,她侧头看着太子。
“睡不着。”赵翊林见着魏昭醒了,让人把火堆给灭了,百姓那边的火在半个时辰前按照赵翊林的吩咐开始熄灭,还惹得不少怨声,觉得夜里那么冷,居然熄了炭火。
火焰一灭,这里再见不到一丁点的光,只有漫天的繁星,繁星的光影影绰绰地落了下来,星辉洒在她的眼底,可窥见一丁点的亮。
这里人多,却因为今日里无月而黑漆漆的,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他的鼻尖是她淡淡的香气,心中一动,握住了她的手。
夜太深了,深得什么都看不到,魏昭的心狂跳起来,觉得有些不安,又想要靠近他。
两人就这样凑近了,他的唇探索到了她的唇,轻轻的,那样轻轻地含住了。
第160章 丑时地动
这一吻转瞬即逝,黑暗之中两人的脸都红彤彤的,身子更是热得发烫,魏昭想要推开他,只是他并不允诺,把她的手握得死死的。
这会儿魏昭的感官敏锐到了极点,她可以听到旁人的说话声。
“这么冷,夜里生了风寒怎么办?”
“快点睡,睡着了就好了,我搂得更紧一些?”
“混说些什么,都是人,好了好了,确实热了一些,早些睡。真是的,不知道还要睡几天?”
“放心吧,就是当官的要做点政绩,折腾个一两天就够了。”
那两人应当是夫妻夜间宿在一起,听着那两人的话,魏昭的脸上霎时间烧得更厉害了,这夫妻才两人在一起,她与赵翊林尚未成亲,听到了这里,她更是要挣脱对方的手。
赵翊林在她的耳旁说着:“就要到时候了,你别动,等会别伤着了。”说完之后还捏了捏她的手。
魏昭很小声地应了一声,羞涩地停止了挣脱。一时不知道是应当期盼那地动早些来,还是让地动不要来。
赵翊林说的平稳,实则也是通红了耳廓,仗着黑夜无人看见,才敢做出一二亲近之事。
女孩子的唇怎么那么软,比他想得还要软,还有些甜甜的味道,像是在诱人深入,但是他也不敢再过深入,怕自己忘了其他的事情,只顾沉迷于甜美之中。
地动按照小红尾说的时辰到了。
地动真的到来的时候一瞬间安静的夜就被打破了,伴随着强烈的震动是狗吠、鸡鸣还有猪的嘶鸣之声。所有人像是在铁锅之中被翻炒,从地上被抛了起来,紧接着再落下地面,过了一会儿又被翻滚着抛起来。
这空旷的地带之中,此起彼伏都是尖叫声,孩童的哭泣声,偶尔还有年龄太小的孩子因为被抱得很好,反而咯咯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一幕很好玩。
赵翊林本来拉着魏昭的手,等到地动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她紧紧护在怀中,他轻声说:“别怕。”只是声音被其他声给掩住了。
魏昭没说话,她的一双手也护住赵翊林的脑袋,免得有山石滚落而砸到了赵翊林。
遇上了这等地动之事,他们能做的也只是保护好自己。在天灾面前,人渺小的像是蝼蚁。
罗汉寺里的和尚平日里在这个时刻都会睡觉,只会有几个值夜的小沙弥,而今夜里古河大师并没有睡,他对着满是粮食的宝殿静静敲着木鱼,本来小沙弥要点灯的,而看着满屋的粮食古河大师摇了摇头,没让人点灯。
今夜里像是知道有事情会要发生,古河大师怀着重重心事,在黑暗之中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木鱼。
在地动到来的时候,他正好念完了金刚经,紧接着就是被波浪一样的地动掀翻在地上,等到动静停下来的时候,寺庙之中的僧人已经都到了院子中,他们表情不是惴惴难安,而是一种惊异。
这赈灾的队伍来得太过于及时了,要不是那为首的魏施主一再叮嘱少点灯,只怕点了太多的灯,地动弄翻了那些烛火,也会有火灾之患。
现在罗汉寺里只有几盏长明灯点着,其他的宫殿都是没有烛火的,地动之后,因为担忧火患,僧人们把整个寺庙已经转了一圈,见着并未有火患,松了一口气。
古河大师看到人齐了之后率先离开了寺庙,高高举起了火把,他清楚地看到了满目疮痍,除了罗汉寺,其他的屋子都垮塌了,在视野范围之类一片狼藉。
所有僧人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傍晚帮忙运粮,看着太子一行折腾百姓不让住在屋中,不少人还觉得他行事霸道,在心中嘀咕太子的行事,现在成了感慨太子果然是天佑之人,救了这么多的栾单县百姓。
那位最早见到魏昭的小沙弥看着这情形,口中一直念着佛号,“这样大的地动,还当真有可能损坏了粮仓,幸好都搬了过来。”
当时搬了很久粮食的僧人也小声说道:
“咱们寺庙是前朝的林大师修筑,当时就经住了地动,这一次这么大的地动也是安然无恙。”
“幸好搬了粮食过来,住持果然是佛法高深。”
所有僧人都对着住持行礼,口中赞叹他佛法高深。
“不是我佛法高深,而是昨日里过来的那位施主功德在身,我隐隐见着他的功德金光。”古河大师想着既然大震已经来了,那粮仓定然是有损坏的,他双手合十,眉眼宁和:“此番仰赖魏施主给予方便,让我罗汉寺受了这一份功德。”
听到了住持的话,有小沙弥问道:“什么是功德金光?”
古河大师想着当时见到魏昭,看着她的面相,目光晴朗,薄唇坚毅,耳垂滴露形,其实第一次看不是觉察到她的功德在身,而是觉得倘若是她入佛门,此子恐怕是佛门第二个佛子了。
等到后来说了几句,说话之间隐隐可闻的莲香,还有周身若有若无的金光……
古河大师双手合十,“修行到一定程度,诸位自会知晓,诸位只需潜心念佛。”
众僧人颔首,紧接着都冲着空旷地带行礼,替整个栾单县祈福。
诸位僧人到现在也不再睡觉,让会武的僧人换好衣裳,准备好锄头等物,准备去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人没去空旷地带,而是住在家中,若是遇到了这样的人,好挖开坍塌的土方,把人救出来。
这些武僧平日习武,按道理黑夜之中可能会有余震,但是仗着艺高人胆大直接两两结成队伍,特地去各个街上转悠,看看有没有人存货。
这一场地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很多人还是相互抱着,害怕地动再来,而这期间又有一次小震。
篝火本来已经升了起来,百姓们害怕,连忙用砂石灭了篝火,就在黑暗之中匍匐着抱成一团。
苟县令是擦着汗一路小跑到太子这里的,他扑通一下跪在太子面前,对着太子行了大礼,声音都带着颤音:“多谢太子义举,提前让百姓宿在此地,不至于屋毁人亡。”
显然苟县令是提前和本地典吏、衙役商量好了说辞,苟县令一人领先,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喊着这句话。
刚开始喊话百姓们尚未反应过来,等到第二遍的时候就已经有机灵的人记住了这句话,他们跪下跟着喊这句话,这话汇成了一股澎湃的潮流,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狗的哀鸣声还有猪的叫声送入到了赵翊林的耳中,在漆黑的夜里,本来是有些冷的,听到了这声音,就连血都沸腾起来。
赵翊林早已经松开了魏昭,此时她正在看病,这里虽然是空旷地带,但是总有人被地动卷起来的时候不巧身边有石头,有人折断了胳膊腿,魏昭正在集中起来大夫,让大夫们一一诊脉。
“不必如此,诸位还请起身。”
太子让人起身了之后,就有胆子大的典吏说道:“太子殿下,这都是您的功劳,若不是您,咱们栾单县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一句顿时就让人开始议论起来:
“是啊,都觉得不会再有地动了,谁知道会大半夜的时候地动。”
“这也太让人后怕了,要是在睡梦之中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我昨个儿晚上还嫌弃熄了火,现在得庆幸幸好是熄灭了火,昨晚上燃烧的炭火我正好抱到了怀中,吓了我一跳,要是火还燃烧着,我没在地动之中丧生,也得被烧着了。”
“可不是?还是太子殿下英明,人醒的时候可以点火,等到人睡着了就让把篝火给熄了。”
苟县令是最为心有余悸的,因为他以前历经过地动,根据他的经验一般不会再发生地动,想着让栾单县恢复生息为重,甚至还有人本来睡在外,因为当时苟县令怕引起恐慌,特地吩咐让衙役加强巡逻把人给轰回去。
想到太子一行人过来之前所做事情,苟县令汗如雨下,他脊背的汗水透过中衣已经打湿了衣衫,脊背挺直跪下,冲着赵翊林磕头:“某罪当万死,此事了将上折请罪,今后各官员引以为戒,在地动之事上万万谨慎行事。”
赵翊林扶他起来,“苟大人当且以赈灾之事为重。”
让诸位官员引以为戒是对的,只是暂且不是现在之事,若是苟县令后续做得好,也可以抵消一二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