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里还有提供给我们的食物,”他轻轻道,“你还没有用餐吧?赶紧吃一点吧。”
他所说的食物,不过是一堆凉拌的青菜叶子,还有整颗整颗炖的土豆,被湿淋淋从汤锅里捞出来。寇冬头一次见识到西方的黑暗料理,尝了一口后险些吐出来。
又咸又涩,甚至还能尝到点泥土的味道。和这个比起来,他甚至有些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贵族选择成为血族了——的确是人血看起来都比这个好喝。
他脸上的神情太过明显,塞林苦笑。
“都是如此,我的朋友。习惯便好。”
他静默了一会儿,又道:“是不是快午夜了?”
地下室里看不清天色,好在叶言之口袋中还有块怀表,被他掏出来,啪嗒一声打开。
“马上。”
塞林嗯了声,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忽的又张嘴劝寇冬:“你多少还是吃点,除了这些,这古堡里再没有给人吃的食物了——这么多天,总不能一直饿着吧?”
寇冬打量着他,不知在思忖些什么,半晌才将目光转至叶言之身上。
“咱们先上去?”
叶言之沉稳道:“好。”
他甚至没有开口问一句为何,带着寇冬便要向楼上走去。塞林的声音焦急了些,在他们背后道:“就这样走?”
他顿了顿,加了句:“我的朋友,你难道不把我带走?”
“现在暂时不行,”寇冬扭过头,诚恳道,和对方一样一口的译制腔,向他保证,“哦,我的朋友,请你再忍一忍。——等我解决他们这群恶魔,立刻回来救你。”
他离开的头也不回。塞林在他背后凝视着,目光一反先前的友善,一点点变得灼热淫邪。他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青年的背影,从上而下看那修长的脖子,看挺直的纤细的背,看那宽松的宫廷风衬衫勾勒出来的、能被人一手握住的腰……直至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厨房门前。
扭过头时,塞林的喉头微微滚动。他把头垂下去,低声道:“天主在上……”
这更像一句感叹,而非祈祷。
厨房里忽然响起几声粗噶难听的乌鸦叫声,从林立的血肉的阴影里扑棱棱飞出来一只周身漆黑的鸟。它立在塞林面前,粗哑地叫了两声,滴溜溜的黑眼睛注视着他,像是在盯着一堆可以啃食的腐肉。
不知为何,塞林的颤动幅度忽然大了些。他颤声道:“我已按照大人的吩咐去做——”
乌鸦却毫不留情,立在他的手臂上,用尖利的鸟嘴使劲儿啄着他的皮肤,将那本就带伤的手啄的更加血肉模糊。泛着鲜红的新肉翻了出来,塞林低低地痛呼一声,身体也不由自主打着摆子。因着这被生撕硬啃的疼痛,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若不是还有绳子束缚着,几乎要一头向下栽去。
在他即将晕过去时,这只乌鸦终于从他身上飞离,站在了桌上,整了整自己翅膀上略有些杂乱的羽毛。
它张开嘴,这回却不再是粗哑的叫声。
——而是人言。
“这是个教训,”它震动着翅膀,目光似是睥睨,极其高傲,“说过不止一次,你也该记住了。”
塞林的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又是敬畏又是憎恶地望着它。乌鸦不为所动,张开嘴,依旧传达着自己的指令。它的腔调极为奇怪,尾音拖长,速度放的极缓,声音威严冷漠。
“大人吩咐我告诉你。”
“永远、永远——”
“都不要再兴起,试图独占他的念头。”
塞林没有回答,只将手死死攥紧,攥成了一个握着的拳头。
*
出门后,叶言之便言简意赅道:“他有问题。”
他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独占欲。
这显然不符合塞林口中的描述。
寇冬也点点头,低声说:“他的话圆不过去,有许多错漏。”
譬如,古堡的主人原本只是想和他做个生意,却在看见他之后改变了主意。
寇冬发自肺腑对这说法感到疑惑:“他看起来没那么好吃啊。”
这倒不是说塞林长的丑,事实上对方清秀俊美,还挺好看——但问题在于,塞林是个商人,从小也是吃惯了苦头的,常年在海上漂泊,皮肤也远比不得那些贵族细腻,并不符合这些挑剔的吸血鬼们的胃口。起码和今天晚上摆上餐桌的那些食物相比,塞林顶多算个下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