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身躯倒下了。不论是属于冰霜巨人的,还是阿斯加德人的。
在这一刻,一切生物都是平等的。所有的生命都是先疯狂,而后丧失理智,双目流露出痴愚之后,或是七窍流血而死,或是生出难以名状的畸形器官。绿色的黏液覆盖上阿斯加德的宫殿,不符合任何几何规律的石块自地面下升起,如同一块块空而待填的墓碑。
人们在大叫,有的是恐惧,有的是理智崩溃后的狂热,他们迈动双腿要奔跑,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向前还是向后;举起武器想要攻击,却不知自己是在自救还是在自戮。
洛基看到自己站在战场的角落,明明转身要离开,最终却停留下来,面对着逐渐扩大的混沌,举起法杖。
混沌被主动献祭者吸引,涌入战场边那个绿金色的身影。
他听到索尔在不远处打雷似的咆哮:“洛基!你在干什么?”
他已经来不及、也没有能力解释了。混沌晶核连通着阿撒托斯的混乱无序,这是一切的起始,也将是他的终焉。混沌的力量涌入身体,将他这个主动献祭者当做容器。理智崩坏之际,他仅能同索尔说出一句:“Run!”
意识坠入诡谲的黑暗之中。
“……秃……”
“好好说话……”
细碎的声音刺破令人不安的黑暗,将洛基惊醒。
“实话嘛!还不让人说了。”阿波罗直咂嘴,“这就是新人啊?听说院长还带着秘书,特地在这儿看护了十几个小时?我以为多好看呢,你瞧瞧,英年早秃!”
洛基:“……??”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刺得他侧头避了一下。
阿波罗马上热情地凑了过来,关切道:“嚯,总算醒了。大白天的一觉睡几个小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姐按摩的猪……”
但他林:“……”
你挺能啊,一损损两个人,连自家人也不放过是吧。
洛基愣愣地看着阿波罗的面庞,一时之间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再次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该是在困住阿撒托斯的混沌之后死亡了才对,怎么死后的世界不是灰白的,却有这么明亮的色彩?这也不像是英灵殿,反倒像是……
“人类的医院?”洛基坐起身,皱起眉头。
但他林把阿波罗的脑袋拍开:“详细的解释等会再说,你能讲一下,为什么你会死吗?”更准确地说,“这件事,和克苏鲁法则晶核有关系吗?”
洛基沉睡的这段时间,但他林就“残余的特殊力量”,也是做了一番功课的,总觉得洛基这症状,和之前小船每次提起克苏鲁传说时的表现,非常相似,都是那种不正常的精神状态。尤其是据鬼医生说,洛基手术结束,刚苏醒的时候,还曾发过疯。
“人类。”洛基嗤笑了一声,这觊觎和渴求的目光,他见得多了,“那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力量。”
回忆起死前的记忆,洛基的脸色黑沉下去,语调也变得极不友善。正想翻身下床,搞清楚自己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幻境还是怎么回事,那贪婪的人类就突然莫名其妙地弯下身去,伸长手臂,摁了一下床头那个红按钮。
但他林也是很久没用过这个逃跑病人的捕捉按钮啦!再次使用,不禁有些回忆,他记得第一次用这个按钮,还是为了帮被挫骨扬灰的托尼,找回头盖骨呢。
看到洛基瞬间被不可抗力拽回床上,但他林友善地说:“不要这么说嘛,我是诚恳地提供帮忙。”也是诚恳地想要捞鱼,“阿斯加德是不是出事情了?”
·
菲梅斯是一名荣耀的阿斯加德战士,他训练于四勇士的手下,也曾和雷神索尔过过招,坚毅可靠的性格令他很快被任职神王殿守卫队长,而现在,他并未率领军队战斗,而是带着人民,狼狈而逃。
那不是他能够对抗的力量——曾经美轮美奂的阿斯加德,已沦陷在一片黑绿色的地狱之中。奇形怪状的石头仍旧不断从地底冒出,仿佛要筑成连绵的宫殿。但那宫殿绝不是高雅、神圣的,而是邪恶可怖的,触手和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黑暗处渗漏出来,仿佛向他们招着手,试图挽留。
有人已被触手拖走,也有人在幻听中疯狂,短短百米的路程跑下来,人群已经削减了十分之一。雷神守在队伍的最后,他的雷电不断劈下,割断触手,给人自由;响声震耳,让人听不见邪祟的低语;雷光炫目得令人睁不开眼,这样人们便不会看到那些令人疯狂的画面。
他们在逃,可是该往哪逃?
菲梅斯咬牙斩断脚下的触手,擦了一下脸上的黏液。这灾难如此可怖,令记忆刻骨铭心。他现在还能记得洛基试图困住混沌,给所有人拖延时间的身影——不管曾经洛基犯下过什么过错,菲梅斯现在都感激他,因为正是洛基的牺牲,才让他们这些人幸存下来。
这一刻,已经不分什么种族、阵营,冰霜巨人与阿斯加德人混在一起,他们不再是敌人,而只是同样想活下来的人。
别听,别看,跑。
菲梅斯的双腿麻木,那是触手留下的伤带来的后遗症,他不敢停下,心脏的搏动如同肋骨——
“唏律律——”
马的嘶鸣声突然划破雷声。
千万匹幽灵战马自天际而来,马蹄带着幽蓝的火焰,直踏向那些嶙峋矗立的石头、蠕动的触手、黑暗中窥视的瞳孔——于是颠倒方向的石林重新被踩踏回地底,蠕动的触手被剁碎成泥,瞳孔齐齐闭合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