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相邦张平带着朝臣站好了,看见李斯和姚贾,拱袖行礼。
李斯回礼,姚贾只是冷哼一声,看都不看张平,拽着李斯就走。
两拨人离得还有点距离,嬴政因为日光微微眯着眼,望着韩王那边,略一抬下巴,示意王贲:“去接人。”
牵马的少年抱拳领命,大步走向正在过来的李斯和姚贾。三人在中点相遇,王贲瞅了瞅略有些发福的两位:“我还天天提心吊胆怕你们俩被用刑,结果你们都胖了,韩王的牢饭这么养人?”
姚贾塞给他一个杏:“这不整天除了吃吃睡睡就没别的事干了,哪有你小子快活啊。”
王贲拍了把姚贾的肩:“走了,大王还等着!”
李斯早就急得不行:“走走走。”
三人往回走,很快到了秦国阵列之前。嬴政打马往前走了些,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弯腰行礼的李斯和姚贾,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胖了。”
姚贾:“……”
李斯:“……”
王贲差点哈哈哈哈哈笑出来,碍于这场合庄重,忍住了。正憋得辛苦,忽然听见大王从容镇静的声音:“王贲,跟来。”
“是!”王贲忙收敛笑容,伸手去牵缰绳,嬴政却是径自一打马,走上前去。
王贲傻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骑马跟了上去。
这旷野四处空空荡荡,没有山林,不便埋伏,而且韩王那边来得匆忙,准备不及,嬴政并不担心会有刺客。
韩王已经下了马车,站在朝臣之前,本以为秦王会下马相见,却没想到对方银鞍白马走过来,居高临下地,像是巡视般扫了一眼韩国的队伍,连装装样子的礼数都没有,只是淡淡说了句:“新郑的糕点不错。”
韩王安:“……”
“走了。”嬴政见韩非不在场,也懒得再多说,抛下这一句,又打马离去。
从始至终没被正眼看过的韩王懵在原地。
他身后,朝臣们或畏缩或愤慨,只敢在秦王走远后说两句“狂妄”“无礼”之类的话,站在韩王身旁的张平叹息一声:“走吧大王。”
韩王有些不太放心:“这就走了?不派人送他回去?”
张平摇头:“大王有这个心,秦王也不会接受的。”
只是看过这一眼,张平就被那年轻君王身上的气度震慑到了。这样傲然视群雄的人,就算把整个韩国倒贴到他手里,他大概也只是像刚才那样不屑地扫一眼。张平这才发觉,他辛辛苦苦绞尽脑汁守护的这个国度,在秦王眼里其实不值一提。
可是这又如何,韩国终究是他的母国。它再弱小再卑微,他也依旧热爱,依旧愿意为了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秦王骑马入阵中,为他护航的王贲把手高高举起,一瞬的静默后,一千精骑如得号令,齐齐调转方向,马蹄声铁甲声兵戈声几乎瞬间同时响起,惊涛般向四野涌去。
韩国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地面传来的震动,地上的石子因为阵列的行进而颤抖。
一千余人浩荡西去。
火急火燎赶来却被泼了一盆冷水的韩国一众王侯将相,站在原地面色凄惨。
西行路上,姚贾频频朝王贲招手,王贲拗不过他,请示嬴政:“大王,姚卿叫我。”
嬴政披上了黑色披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去吧。”
王贲悄悄走过去,姚贾眨巴眨巴眼,小声道:“咱们大王怎么老往北边看?那边有事儿?”
王贲皱着眉头想了想,灵光一闪:“还真有。长安君出使魏国了啊!大王可能不太放心?”
姚贾一脸猪肝色:“出使魏国?干什么?回老家啦?咱们大王对他那么好,他回老家啦??”
王贲:“不可能,肯定是有什么事,韩王还派了人护送呢。”
正在悄咪咪擦杏子吃的李斯动作一顿,眯了眯眼,不由自主地看向笼罩在黑色披风下的男子。
嬴政摩挲着拇指上那枚赵政给他的玉扳指,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和李斯对上了视线。
李斯被他这么一看,整个人一震,手里的杏子掉下去,他手忙脚乱地接住了,立刻恭恭敬敬朝嬴政拱袖行礼,腰板弯到了底。
嬴政收回视线。
李斯这闷狐狸,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