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嬴政又忽然笑了一下。只是难免有些苦涩。
李斯太聪明,他又何尝不是呢。不止聪明,还有点自负。
北方,深夜。
韩王派人护送魏公子的队伍沿着荒无人烟的道路前行。马车中,赵政闭着眼休息,听见外面领兵的白起喊了一声“停——”。
队伍缓缓停下。
看了眼周围地形,展开一直拿在手里的地图。
这是秦王给他的,是韩国西境与秦国交界的地方,第一次看到时,白起还有些惊讶,因为这地图相当的祥尽,是专为行军打仗绘制的,重点突出地形地势江河湖海,大小城池,白起很快就在地图里锁定了当下位置。
按照路线,出新郑后本应该往东区魏国国都大梁,但是白起出了新郑不久后,在荒野中趁机杀了在山坡下出恭的将领,一脚揣进河水中,尸体随波而去。白起谎称对方失足落水,一众士兵在河里苦寻无果,又群龙无首,魏公子下令,暂时由白起领兵,修书告知韩王。
大概是整个韩国缩头缩脑惯了,习气所致,韩国士兵们没有异议,即便有几个人请示说回去再请兵将,都被白起以形势危急不可耽误为由堵了回去。
然后白起又故意带他们在山里绕了几个圈子,把人绕得失去方向后,往西直奔秦国东境。而这一路,一百人的队伍,被白起下黑手杀了几个不是很听话的,韩国士兵虽然心里有点奇怪狐疑,但都审时度势没吭声。
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毕竟现在六国的目光都落在了远在新郑的秦王身上,所以魏如这里,反而没什么人注意到。
夜空下,白起收了地图,驾马到车厢边,低声道:“王上,还有十里到秦国。”
车厢里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入境。”
白起微微颔首,按住腰中剑,一马当先:“走。”
踏入边境,行出不远,队伍便停了下来。
韩国士兵们远远就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影排列在路上,挡住了去路。最前方的是个穿着兵甲未戴头盔的少年,束起的长发在风里飘扬。他背对着远道而来的韩国士兵,静静望着远处,听闻马蹄声,忽然将手中那把极古朴厚重的卜字长戟往地上敲定,转过身来。
白起掀开了马车车帘,换回真容的赵政从里面走出来,浅淡的眸子与那少年对上了视线。
少年霎时单膝跪地,朗声道:“臣蒙恬,恭迎大王!”
那一瞬,纹丝不动的大秦铁骑齐齐亮起火把,火光向后渐次点燃,十万雄师齐俯首,尽是银鞍黄金甲。
同一时刻,韩国境内,卷城。
城外,黑色披风的青年放下了兜帽,白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右手的扳指。在他面前,那位战场上叱咤风云无往不胜的大将军手执长刀,单膝跪地。
嬴政这边一千精骑因为各种刺杀折损两百,在这里有惊无险地与王翦碰上了,比他预想中要早一些。他俯身用一只手扶起王翦:“这一礼,该是我行与大将军。”
“大王折煞末将!”王翦低着头站起,才与嬴政对上视线,就立刻再次俯首,“臣失礼,请大王责罚!”
“无妨。”嬴政知道王翦在确认他的身份,只是轻轻笑了下,“将军带了二十万人?”
王翦并未生疑,恭敬道:“大王深陷险境,末将唯恐不足。”
这二十万还是他把刀架在昌平君脖子上才带出来的,一路从边境杀过来,拔了十几座城,才在这里与大王碰上面。
“二十万多了。”嬴政抬起王翦一只手,将那枚扳指放在他手心,合上:“大将军领兵,十万足矣。”
王翦立刻会意,知道这是大王怕他拥兵自重,拱手道:“请大王许臣十万兵伐韩,剩余十万,护送大王回咸阳。”
嬴政不置可否,只是轻笑:“天亮后接着往东去吧,新郑也不远了。带上王贲,让他去历练历练,是个好苗子。”
王翦故作略有喜色:“谢大王!”
“这些礼节,你们天天喊来喊去也不嫌累。”嬴政轻笑着拍了下王翦的肩,转身向最大的营帐走去。
王翦微微松了一口气,回头就狠狠剜了王贲一眼,后者无奈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那边,嬴政忽然又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头也不回道:“替寡人修书,问问韩王愿不愿受降。新郑待久了,有些舍不得。”
王翦还在和王贲大眼瞪小眼,闻言忙转过头,恭敬俯身:“臣领命!”
秦王政五年,王翦克新郑,韩王安受降,韩国亡。
秦灭六国,自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