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张良道:“此事……全看大王如何思量。”
赵政也不瞒着,“赵高和后宫的事,寡人一个也不答应。子婴,他们也别想动。”
他摩挲着扳指,目光落在三个人身上,“身为人臣,知道该怎么做?”
三人俱是一抖。
这意思……是让他们去摆平这趟浑水?这也太难了!大王这明显是要保住赵婴,可是赵婴是这事件的机枢,不处理赵婴,还要让朝臣和宗室松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很难,对吧。”
是赵政寡淡的声音。
三人忙叩首,姚贾道:“为大王分忧是下臣们万事之幸。”
“这些官话就不必说了。有件事倒不妨直说,以后也要你们头疼。”赵政轻声道:“寡人所爱只有一个,此生不会再有其他。以后你们都将位极人臣,别像这些人一样拿后宫来烦我。赵宪是太子,等我百年之后,他就是新君,懂吗?”
他平静地说完这些,眼底一片淡然。
然而就是这轻飘飘的几句话,事关整个秦国。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李斯忍不住向前跪行一步:“臣昧死进言,大王何苦用情至此,大王宠幸子婴公子也无妨扩充后宫,太子殿下尚幼,倘若有一二长短,秦国正逢交替之时,六国一统尚且貌合神离,内政若动荡,必然掀起席卷天下的乱局,以大王之雄韬武略,岂会看不出这其中隐患,臣请大王以社稷为重,三思!”
姚贾亦跪上前道:“臣附议,请大王三思!”
赵政望着远处默然良久,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视线微转,垂眸看向张良:“少傅,不跟着劝劝寡人?”
张良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双手举过头顶,顺着赵政的意思回答道:“臣一定竭力辅佐护佑太子,为秦国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赵政轻笑一声,眼底无波无澜,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他像是有些不太想说这个了,转移了话锋:“再过几天就是咸阳灯会,都出去逛逛,退下吧。”
三个人应诺,行礼后离开了花园。
等走出去好远,张良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你们去灯会?”
姚贾:“都下令了你敢不去?”
灯会这事儿原先秦国是没有的,还是韩国灭亡后,大王觉得这节日有趣,才定了个日子,在秦国普及开来。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男男女女柔情蜜意的节日,花街灯如昼,人约黄昏后,实在热闹得很。
张良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想起那会儿在新郑,大王和长安君多么如胶似漆啊,天天黏在一块巴不得天荒地老,唉,男人啊男人。
张良叹了口气。
李斯道:“去灯会一遍逛一边想办法吧,这件事有点棘手。”
其余两个人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于是几天后,咸阳街头火树银花,长灯不灭,目之所及都是少男少女。
三个并肩走在人群里的爷们儿就显得相当清奇。
为了显得合群一些,姚贾还特意买了三只花灯分摊开,人手一个。姚贾不忘调侃张良:“我跟李斯娃都有了,张良你得着急了啊,年轻人的日子,看着顺点把灯送上去啊!”
张良:“我自己都不急你们俩别瞎操心了啊!眼下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吗?”
三个人唉声叹气地沿着街道走。人声鼎沸,真是相当热闹。
不远处的小摊位旁,白衣青年挑了一只五色十光的花灯,“先生喜欢这个吗?”
站在他身旁披着一件雪白披风的嬴政抬手拨了一下灯盏,迷离的光芒从五色绢纱里透出来,绮丽的光影从他清隽的眉目间流转过去,掩去些许病气。
他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赵政知道这就是喜欢的意思,挽住他的手,将花灯送到他掌中,轻声道:“还走得动吗?”
其实走不太动了。
这几天因为宫中流言,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打扰彼此,今天的灯会是赵政提出来要微服逛逛,嬴政不顾身体欠恙就答应了。
他慢慢换了换气,空闲的那只手被赵政轻轻握住了。
嬴政抬头就看见了那双浅浅淡淡却格外柔和的眼睛,不知怎么觉得有点燥热。赵政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低头朝他吻了下来,嬴政微微避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