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亮的夜灯勉强只能照亮脚下的路,周遭都隐匿在一片黑暗之中,路上安静极了,静得只能听到安阎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和远处的虫鸣鸟叫。
走着走着,安阎出生问道:“董大夫,我听说你们兄弟的眼睛旁边都有痣,只是位置不一样,是不是真的?”
董大夫:“对,我眼睛旁边原来也有痣,出车祸时长痣的位置受了伤,伤好后,痣就没了。”
安阎问道:“您的痣本来长在什么位置?是左眼旁边还是右眼旁边?”
董大夫:“是……”
“啊,我不该问的。”安阎装出一副忽然想通的模样,“鬼医生的痣长在右眼旁边,你的痣肯定是长在左眼旁边……”
董大夫尴尬道:“……对,是左眼。”
“可是好奇怪啊。”安阎不再和董大夫绕弯子,“我看过你们以前的照片,据说右眼角有痣的是哥哥董方宇,左眼角有痣的是弟弟董方宙……”
安阎故意停在这里,没继续说。
董大夫僵在原地,浑身冒冷汗,“……你记错了。”
安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接说结论,“很不巧,您曾在我面前喊过鬼医生董方宇,很显然死掉变成鬼的鬼医生才是您的哥哥。您是董方宙,一直在假冒你哥哥董方宇,以他的身份生活。”
董大夫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他是董方宙,我只是一时情急喊错了。安先生,请您相信我,我真的是董方宇。”
“承认吧。”安阎抬手拍拍董大夫的肩膀,“就算您把真相告诉我,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我不是云市本地人,等这个疗程结束后,我就会离开这家医院,说不定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董大夫吞了口唾沫,目光在安阎和杜鸩之间来回瞟。
杜鸩冷眼看着他,“我们只听真话。”
董大夫隔着白大褂摸着自己的裤兜,“我可以抽一支烟吗?”
安阎点头道:“嗯。”
“谢谢。”董大夫从裤兜里拿出烟点着了,用力吸了一口,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香烟前端的火星,“我……我和我哥哥董方宇是同卵双胞胎,从小到大,我哥哥各方面都比我优秀,性格也比我好,在我和他之间,我父母都更喜欢他、更疼他一点,我也一直很崇拜他,把他当最好的哥哥和朋友。”
“车祸发生后,我和他一死一伤,由于我哥哥和我的头部都受了伤,两个人脸上都没有痣,指纹也受了损,一时半会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董大夫说着说着抹了把脸,“父母来看我的时候,先叫的是我哥的名字。那一瞬间我觉得,他们可能更希望我哥哥活着,如果知道活下来的是哥哥,他们或许会稍微好受一点,鬼使神差地,我就以哥哥的名字活了下来。”
“后来出了院,我才知道我妈妈因为董方宙的死哭晕过好几次,我爸爸那种只把抽烟当消遣和应酬的人,因为那段时间抽烟太多,有了很大的烟瘾……”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失去的是谁,他们都很难过。”董大夫把烟灰弹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只是没有表现在我面前罢了……”
董大夫抬手擦了擦眼睛,“这几年,我有想过把真相告诉他们。可告诉他们真相又有什么用?不管死的是谁,那场车祸,终究让他们失去了一个儿子,我的一个兄弟。”
董大夫看向安阎,“在二老心里,董方宙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不能让董方宇再死一次。安先生,你们可以理解我吧?”
安阎认真思考他该怎么回答,没想到的是,董大夫根本没给他回答的机会。
“其实这些年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活下来的是真的董方宇就好了。”董大夫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扔进垃圾桶,“假如活下来的是真的董方宇,陈瀚二次手术的成功率肯定会变得更高。”
安阎安慰董大夫,“您不要这么悲观,陈瀚的手术肯定会成功的。”
“借您吉言。”董大夫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安先生,您想知道的我都告诉您了,现在我们可以回住院部了吧?等把我哥……弟弟送回停尸房后,我想回值班室再看看和陈瀚病情有关的资料。”
安阎只顾着问重点,“陈瀚的手术时间定到什么时候了?”
董大夫:“周五上午。”
安阎不想耽误再董大夫的时间,“哦,那等到了住院部,您直接去值班室看资料吧,我和杜鸩帮您把鬼医生送回停尸房。”
董大夫:“没关系,送他用不了多久,我今晚状态不太好,推他回去就当是散步了。”
董大夫都说到这份上了,安阎就没再说由他和杜鸩送鬼医生回去的事。
很快到了404病房门口,安阎一进门,就看到鬼小孩背靠着墙根站着,和被扔在窗户附近的鬼医生之间隔了将近一间病房的距离。
被鬼医生划破的床单被套都不能继续用了,董大夫便没回去拿窗帘,用满是划伤的床单盖住被塞在推车上的董方宇,把他推出了404病房。
此时此刻,404病房又只剩下了安阎、杜鸩和鬼小孩。
鬼小孩对杜鸩说道:“杜哥哥,鬼医生之前挣扎的时候不停地撞安哥哥的病床,床板上的灰全都掉在了你身上,要不我们把身体换回来,你去洗一洗?”
杜鸩把床下的身体拉出来看了一眼,他的身上确实沾了一些灰尘,“去卫生间换。”
安阎和杜鸩一起把杜鸩的身体放进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