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只要李宋元一口咬定那是通骚扰电话,那关于这通电话的线索就全断了。
大局已定,沈听摘下耳机,冲一旁眉头紧锁的陈聪说:“目前有几个尚未解决的疑点,你们可以在后续的审问中,再针对性地问一问。”
这么快就理清了思路?尚在苦思中的陈聪惊讶地拿起笔,竖起耳朵专注地听。
“一、李宋元在阐述作案动机时不自觉地表达出,他接触过一位,曾提醒他,陈峰有问题的神秘人,那个神秘人是谁?二、按照他的阐述,除了陈峰以外,应该还有另外至少一位,在警察系统内工作的其他人,是李宋元所认为的黑警,这个或这些人又是谁?三、按照他的说法,李广强受人雇佣的可能性很高,十五年前的案卷还是要请其他同事再翻一翻。如果真像李宋元说的那样,当年的被害人是被人谋杀的,那他为什么非死不可?又是什么人,非要花钱来买他的命。”
顿了顿,沈听压低声音又说:“还有,不要忘记那个曾给警方提供了李广强购买毒品照片的线人。他是陈峰和李广强明面上唯一的相交点。在陈峰住处发现僵尸这事儿,本来就很可疑。如果他真的和十五年前买凶杀人的事有关,那么陈峰恐怕早就已经是犯罪集团,安插在警方内部的棋子了。这么一来,他经手过的所有较为重大的案件,也都有重新找出来再查一查的必要。”
想了一想,又接着补充:“另外,李宋元刚刚提到,他曾在黑市替人办事,我认为所谓的办事,大概也是充当杀手之类的。这个也要往下挖一挖。黑市买命,绝不能姑息。”
沈听憋着一口气说完,突然觉得胸间的肋骨处更痛了。
谁都没想过,这颗铁石心肠有伤口。
花了十五年,才缓慢结痂的旧伤口,尚未愈合,便又被人狠狠地撕开,还顺带撒了点盐。
父亲的死是场有预谋的谋杀?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陈峰,是与这场谋杀有关的黑警?
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案发那天,陈峰确实曾约父亲一起出去吃午餐。
在受到李广强攻击前,父亲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也是他打来的。
但即便真像李宋元所说的那样,陈峰曾说过“我对他的死,有责任”,那也一定仅仅是指“相约聚餐”这一点偏远的责任吧!
一定是这样的!
他还记得,以前陈峰和父亲沈止在家里一起喝酒时,沈止总劝对方不要老脾气这么火爆,闹得在队里名声都不好。
而陈峰则总是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笑呵呵地说他自己是光棍一条,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个连像样家人都没有的人,要好名声又有什么意义呢?
“能破案就行了。我才懒得管人家怎么讲。”沈听还记得对方因为醉酒而泛红的脸上,神情特别勇敢坦荡。
这样的人会是黑警吗?
他勾结罪犯又能得到什么呢?
所以,一定不会的!
沈听逼迫自己尽量乐观地去往好的方向想。
可理智却立刻兜头泼下一盆冷水。
如果陈峰真的无辜,那他住处的那些僵尸,又是从哪儿来的?
况且,综合现有的证据看来,李宋元在陈峰这件事上,没有必要说谎。
而就算陈峰与父亲的死没有关系,也不能排除他是所谓“黑警”的嫌疑。
李宋元的指认,虽然没有证据。但家中搜出毒品,又被卷入“黑警”质疑中的陈峰,一生的清誉,算是彻底完了。
沈听为自己的理智而感到痛苦。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那位已经不能替自己喊冤的老刑警说句话。
可他抿了抿嘴唇,最终除了案件相关的分析外,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他不能因为个人的情绪,而影响其他同事对案件的判断。
……
陈聪细细消化着沈听的话,想了半天,紧锁的眉头都没有松动:“沈队,你说的那些我基本都赞同。但有一点,你是怎么知道还有另外一位或几位黑警的?”
沈听按捺住起伏不定的心绪,语气平淡地说:“李宋元重复了好几次‘他们杀了我爸’、‘他们想杀我’。他其实并不能完全确定,陈峰就是雇凶杀人的始作俑者。却一直把陈峰归类在黑警的范畴中。那个告诉他陈峰很可疑的神秘人,一定也曾告诉或至少暗示过他,十五年前那场谋杀,除陈峰以外,还有其他参与者,并且很可能也是警察。”
沈听低下头,监控器的亮光,在他的脸上罩了层悒郁的淡色荧光,“李宋元之所以会挑陈峰作为第一个下手的对象,有两种可能。一、另外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二、另外的人比陈峰更难下手。我个人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什么样的人会比身手不俗的陈峰,更难下手呢?沈听很快得出了答案:位高权重的,或踪迹难寻的。
这么想着,默默低头看了眼表,距离楚淮南被潘小竹拉去做笔录,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这份配合调查的笔录,再怎么努力拖延,也应该到了极限了。再拖下去,难保那个“狡猾”的资本家不会起疑。
“沈队、陈队!”就在这时,文迪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副车牌。刚破了案,他心情好得快要飞起,打完招呼后,朝沈听一眨眼,而后又笑嘻嘻地把车牌往陈聪手里一塞,“陈队,这是沈队让我给你的车牌。说是要查查,看是哪个胆大的小机灵鬼,敢在严打时期公车私用,开着警车去电影院看电影!”
他开开心心“过大年”的情绪,和监控室里微妙的沉默,格格不入。陈聪忍不住朝他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