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业泰不懂医术,但疗养院里的工作人员都管他叫赵主任。而“病人和您聊治疗方案”则更是一个暗号,真正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拿命来赌,您看看咱们接不接。
“带她进来吧。”赵业泰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脸。
来的是个面容沧桑的中年女人,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工作制服。常年的不幸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留下了愁苦的痕迹,但透过被生活蹂躏过的愁容,仍依稀可辨她当年的风致绰约。
“坐。”对待这些送上门来的盘口,赵业泰一向特别客气。
想要用命做最后一搏的曹小琴,局促地坐下,抬头飞速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看上去挺和蔼的赵主任,余光瞥见赵业泰身边的江麦云,她微微惊讶了一下,但却没有吱声。
“你是自己住进来,还是安排家人住进来?”赵业泰和平时一样温和地问。
曹小琴简短地向赵业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在知道除了一个罹患精神病的女儿之外,曹小琴并没有其他家属后,赵业泰接过了她的诊断报告。
在确定MRI报告写明癌细胞已经骨转后,他点着头说:“嗯,你的情况符合我们的要求,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免费住进来。”
曹小琴闻言将自己偷偷落在江麦云脸上的目光收了回来,“我听朋友说,如果我在这里死了,我的家人可以收到一大笔安慰费,是真的吗?”不等赵业泰回答,她又急切地追问道:“还有,赵主任,请问我可以赌我自己什么时候死吗?”
赵业泰笑着摇了摇头,“局里的病人自己是不能参与赌博的。因为我们也担心,病人的求生意志会影响生存率。但安慰费是有的,只要你住进来,按照我们以往的经验,你的家属至少可以拿到十至二十万的殡葬费,如果葬礼简化的话,这些钱应该还能有结余。”
“你们能帮死者收尸吗?啊、我的意思是,我女儿可能不能帮我收尸,她没有那个能力。而且我也不想死后还花她以后活命的钱!如果可以的话,我死了之后,你们只要把我烧成灰,装进罐子里放到我女儿的病房就行了。这样的话,是不怎么花钱的,可以吗?”
赵业泰想了想:“可以,但火葬场收的费用,我们会从你的殡葬费里扣,这样没问题吧?”
“可以的。”谈到自己的身后事,曹小琴的眼眶微微的红了,但这个坚强的女人没有哭,只问:“那我怎么才能知道我女儿可以收到那笔安慰费呢?”
“你可以委托你信得过的朋友来帮你收这个钱。”赵业泰童叟无欺地保证:“我们这里是做长久生意的,要不是你也是熟人介绍过来的,我们压根不会接待你。放心吧,我们这么大个机构,不会为了你这一点殓葬费就失去信用的,要为了这点钱背信弃义,那我们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曹小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江麦云,叹着气点了点头:“好,谢谢你赵主任。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等把女儿的事情安排好了,我就住过来。”
命途多舛的女人起身告辞,等出了坤泰善爱的正门,她才掏出手机,搜索到了那条前几日警方发布的、震惊了许多网友的悬赏令。
看着悬赏令上一百万的数字,她再一次犹豫了。
而就在投毒案发生的当天,曹小琴也曾有过同样的犹豫,她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对前来调查的警方说实话。
第75章
其实,在投毒案的案发当天,曹小琴亲眼看到了那个犯人教唆陆衍熙下毒的全过程。
但因为那个犯人毒倒了她恨之入骨的宋辞。
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因此,曹小琴权衡再三后决定要为对方保密。
她心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不惜犯下杀人的罪行,也想取宋辞的性命的话,那她愿意为虎作伥,愿意助纣为虐,甚至愿意去做那把杀人的刀。
可后来她听说在场中毒的人有许多个,连警方都无法确定投毒犯的目标究竟是谁。加之警方在不久之后,就又发布了一则带有巨额悬赏金的悬赏令,以致她一度后悔,当时没有多留个心眼,记下对方更多的信息。
然而,老天待她也不算太薄,今天她居然又看到了那个投毒犯!
不会错的!那双眼睛,还有那片虽然被另一只手遮着,却不慎露出一个角的翅膀形纹身!她看得很清楚,并且印象深刻,所以一定不会记错!
这个时候,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了个正着的曹小琴,再次犹豫了。踌躇许久后,她决定再观察看看。如果可以确定对方想杀的人是宋辞的话,那她宁愿不要那个一百万,也绝对不会去向警察举报!
但如果对方想杀的不是宋辞,那她对那笔可以保障女儿后半生生活质量的一百万,势在必得!
这么想着,曹小琴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后,江麦云从坤泰善爱出来。他满腹心事地发动了汽车,完全没有察觉,有个不起眼的女人默默记下了他的车牌。
……
回家后,江麦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自己虎口处的纹身沉吟半晌。而后在搜索引擎中输入了翅膀刺青悬赏的关键词。
悬赏一事闹得着实不小,可他这几天都只关注了江诗茵的事情,居然压根没注意到这个新闻。
世界上最可怕的风险,是未知的风险。
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全城“悬赏通缉”对象的江麦云,在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