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思兰以目光示意,寿宁公主用力咬紧嘴唇,愤愤地忍了下来。目光一扫,掠过地上的药箱。
这个药箱,当然是程锦容的。之前为了取出利刃,药箱已被打开,扔到了地上。里面有一堆药瓶,还有一卷干净的纱布。
只是,要拿纱布,就得经过程锦容的身侧。
而程锦容,左手中还握着匕首,丝毫没有放下之意。
寿宁公主绝不肯承认自己有一丝莫名的惧怕,张口吩咐一个宫女前去拿纱布。那个宫女看着目光冷厉杀气外露的程锦容,心里也觉害怕,走路时双腿直哆嗦。
万幸程锦容并无再动手拼命之意。
寿宁公主拿到纱布,立刻为元思兰裹左臂的伤。
金娇玉贵的寿宁公主从未做过这等伺候人的事。笨手笨脚,手下没个轻重。
元思兰倒是能忍,也不呼痛,任由寿宁公主折腾。他一边轻声抚慰哽咽的寿宁公主,偶尔抬头看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一直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显然,她没有逃的打算。
元思兰扯了扯嘴角,目中闪过近乎兴味的冷笑。
程锦容,你再聪慧再冷静再骄傲,又能如何?这一局,你如何能解?
……
寿宁公主哭红了双眸,手不停颤抖,手中的绷带明明已裹了一层又一层。可还是没止住血,血迹已渗出了绷带,染红了寿宁公主的指尖。
寿宁公主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表哥,你一直在流血。太医还没来,现在该怎么办?”
对了,程锦容就是医官!
寿宁公主霍然抬头:“程锦容!你扔了匕首,过来为表哥治伤!”
程锦容没有动弹,声音冷漠:“公主殿下请放心。这点皮外伤,死不了人。”最多是流血多一点,真的死不了人。
寿宁公主心急如焚,怒喝一声:“本公主令你立刻过来。”
程锦容看了寿宁公主一眼,淡淡道:“公主殿下就不怕我趁机做手脚,废了太子殿下的胳膊?”
寿宁公主:“……”
寿宁公主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愤怒过,目光如刀,狠狠地刮过程锦容的脸。
元思兰也是狠人,到现在都未失态怒喊过。甚至柔声哄寿宁公主:“表妹别气坏了身子。这点伤,要不了我的命。”
就在此时,太医终于赶来了。
最先来的,是李太医。
眼前这一幕,令李太医心神巨震。不过,寿宁公主连声催促之下,李太医无暇多问多思,立刻取出伤药,为元思兰敷药治伤。
在李太医忙碌着治伤时,杜提点也来了。
沉稳持重的杜提点,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程锦容手中闪着血光的匕首上。目中露出一丝震惊。
杜提点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快步走到程锦容面前,低声问道:“锦容,这是怎么回事?”
程锦容心头一口浊气,此时缓缓吐了出来,简短地答道:“有人要算计我,令我无法在宫中立足。我以匕首自保罢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风波(一)
程锦容只淡淡两句,杜提点已推断出了事情的始末,目中闪过怒意。
寿宁公主和元思兰联手设下这一局,是要毁了程锦容!如果不是程锦容反应迅疾,以匕首伤了元思兰,今晚的事,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宫中人人知晓,程锦容得裴皇后信任看重。宫中无人不知,程锦容是他的爱徒,如今已随他在圣前伺疾。
可寿宁公主还是这么做了。丝毫没顾及裴皇后的心情,更未将他这个太医院提点放在眼里!
还有那个元思兰,能做出这等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提点按捺住心里的怒气,看了程锦容一眼,忽地厉声呵斥:“程医官!你身为医官,为何会以匕首伤人?鞑靼太子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岂容你唐突冒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本提点如实道来。”
这话音,怎么听着有些不对?
乍听是在训斥,仔细一品味,分明是在庇护程锦容!
这个杜提点,竟丝毫不惧她这个公主,要站在程锦容那一边!
寿宁公主心里一突,抢在程锦容之前张口:“这还用细问吗?三更半夜,她和表哥在此处,不知说了什么,拉拉扯扯。听到我的声音后,她心里慌张,以匕首伤了表哥。想和表哥撇清关系!”
“身为医官,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来。令太医院也为之蒙羞!杜提点,本公主今日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处置!”
寿宁公主的“先声夺人”,怎么听都透着强词夺理和欲盖弥彰!
杜提点原本只有七八分疑心,现在几乎可以断定,这一切确实是寿宁公主和元思兰捣的鬼!
只是,看破是一回事,能不能为程锦容澄清恶名,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边是女儿和未来的女婿,另一边是一个医官。在宣和帝心中孰轻孰重,一眼可知。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蹚浑水。
奈何程锦容大有用处,他这个师父不得不护着自己的爱徒。
杜提点心里暗叹一声命苦,口中肃然道:“这些都是公主殿下的一面之词,事情到底如何,总得问个清楚明白。”
寿宁公主果然大怒,杏目圆睁:“好一个杜提点!竟是半点没将本公主放在眼底!”
“哼!本公主这就去见父皇,求父皇为我做主!”
李太医手脚麻利,短短片刻,已为元思兰敷药包扎好。元思兰一脸无奈地喊了一声:“阿乔,你听我解释。”
寿宁公主怒气冲冲而去。元思兰立刻追了上去,临走前,特意回头看了程锦容一眼。目中露出歉意和不舍。
杜提点:“……”
李太医:“……”
杜提点李太医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程锦容。
元思兰临走时这一眼,就如一盆污水泼了过来。
程锦容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对杜提点说道:“请师父领着我去面圣。我要在圣前和他们当面对质!”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杜提点咽下喉间叹息,点了点头。
……
连着几日秋猎,收获颇丰,令好武的宣和帝心情愉悦。
此时,宣和帝召了几个皇子一同饮酒。郑皇贵妃坐在宣和帝身侧,不时为宣和斟酒。郑皇贵妃妙语连珠,不着痕迹的马屁,颇令宣和帝受用。
大皇子也不失时机地起身敬酒。
宣和帝龙心大悦,笑着夸赞大皇子:“这几日,你猎了不少猎物,表现颇佳。”
大皇子被赞得面上有光,连连笑道:“母妃时常和儿臣说起父皇当年的英勇,儿臣远远不及。”
郑皇贵妃抿唇一笑:“臣妾半点都没夸张。见过皇上当年,他们几个且得勤奋苦练呢!”
这一记龙屁拍得恰到好处。
宣和帝开怀一笑,欣然饮下杯中美酒。
二皇子被大皇子压了风头,心里颇不痛快。
奈何裴皇后没来,无人能与郑皇贵妃抗衡。徐美人躲在屋子里养伤,赵贵人罗贵人倒是时常露面,可没一个是郑皇贵妃的对手。
宣和帝又兴味盎然地看向六皇子:“小六,听闻你今日又猎了两只兔子。”
话一出口,众人都笑了起来。
秋猎时,众人为了表现英勇,都喜欢猎凶兽猛禽。六皇子年少力弱,箭术平平,纯粹是跟着凑热闹。每天猎两只兔子,就高高兴兴地回皇庄了。
六皇子被众人取笑,有些不好意思:“儿臣箭术不佳,只能射中兔子。让父皇见笑了。”
宣和帝又是一笑:“你还小,等过几年,臂力增长,多练一练箭就是了。”
二皇子不甘被冷落,笑着插嘴道:“思兰表哥箭术超卓,今日猎得的猎物,又位列前三。他卯足了劲要拿魁首,今晚的酒宴都不肯来,说是要好生休息,养精蓄锐。”
此言一出,宣和帝果然笑了起来。
这几日,贺祈裴璋元思兰三人,皆是前三。
打猎也得看运道,有时候想遇猛兽却不得。名次高低,也有些微浮动。只是,前三名一直都是他们三人,无人能超越。
一个是未来女婿,另外两个是自己的御前侍卫。
宣和帝颇有“天下英才尽在朕手”的快慰。
元思兰今晚没来,贺祈和裴璋却都在宣和帝的身侧。宣和帝心中高兴,张口赏两人美酒。天子赐酒,两人自不会推辞,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饮下美酒。
酒宴正到酣时。
就在此时,门外忽地响起寿宁公主的哭喊声:“父皇!父皇!”
然后,寿宁公主哭着跑了进来。身后紧跟着满面焦虑神色中隐藏着一丝不安的元思兰。元思兰左臂处裹了厚厚的数层。蓝色的武服上,血迹斑驳,令人心惊触目。
贺祈心里倏忽一沉,忽地涌起浓烈的不妙预感。
果然,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寿宁公主红着双目哭道:“父皇,你一定要为女儿做主。表哥被那个程医官的美色所迷,今晚和她私会,被女儿逮了个正着。”
元思兰的神情,正是标准的做了错事后的心虚和自责模样:“思兰有错,对不起表妹,请皇上责罚!”
众人:“……”
第二百三十九章 风波(二)
胡说八道!容表妹绝不是这等轻浮的女子!
裴璋犹如自己被羞辱了一般,目中闪过愤怒。
贺祈目中闪过寒芒,定定地落在元思兰满是悔恨懊恼的脸孔上,心中杀意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