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钺儿, 楚元道:“钺儿是给那一房承香火,不过是写在楚俊晖名下而已。回头我去族谱上把他划到那一房俊字辈另一个人名下就是了。”
楚元也知道她实际上要问的是楚俊晖这事怎么处理。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楚俊晖倒是逃避出了个桃花源,夫妻和美、儿女双全。
但留给他这个楚家家主的, 却是天大的麻烦。
这件事已经瞒十一年。但是他的儿女不可能像他们夫妻一样永远窝在山谷中不出去的。所以, 后患无穷。
如果他要自己挑明, 那就得快!
方才他有心躲避一阵,穆宁这是提醒他。
他处在家主这个位置上,必须对家声负责。不能让百多位先人的牺牲被人信口质疑, 也不能让这件事成为北戎利用的把柄。
其实他是应该主动下手杀了楚俊晖,然后把头颅用石灰封了送上京去请罪。
但昨天他重伤成那样,根本不可能打得过。
就是打得过, 他也未必能下得了手。毕竟楚俊晖除了诈死当逃兵,又娶了北戎女人,他没有当汉奸危害□□的利益。
所以昨晚他趴在楚俊晖背上, 后者全无防备的时候,他也没有动手。
“中途休息的时候,我就写请罪折子向皇上请罪。”
如今已经是第三伏天, 热得很。中途肯定是要休息的。
谢穆宁一早已经打发人骑快马打前站, 问珊瑚姐的夫婿宋泓借个院子安顿。他们家就在途中。
对方非常的乐意, 热情邀请他们去吃午饭。谢穆宁答应了。
届时在那里待到申时之后再出发,中间有一个多时辰的空档。正好可以把这封请罪折子写了。
其实昨晚楚俊晖背着楚元的时候, 也给他们讲了他当初是怎么在山谷落脚的。
他也是战斗中被人追到了那附近, 不过和楚元他们下去的那处不是一个地方。
敌众我寡, 他不想当俘虏就跳了崖。
结果命大没死挂在了山崖间支出的树上, 又从树上掉到了谷底。
被已经住在谷中的朵娜捡到, 把他救了回去。
因为都在边境生活, 所以互通一些常用语。
养伤中他得知朵娜是被人在身上绑了大石头沉进崖底溪涧。
但溪涧底部有一条隐秘的水道, 将她冲入了狭小的洞口。身上绑石头的绳子在这个过程中松脱,她捡回一条命。
但也不想再出去,便在谷中自给自足的住了下来。
那条暗道,不沉底是发现不了的。一般人在里头游泳、洗衣也没发现端倪。
昨晚他们走的道,是楚俊晖这些年一点一点开出来的。而且是从内部有机关开关的。
他养伤期间厌战不想再出去,又和朵娜处出了感情,生米煮成熟饭。两人就在谷中做起了夫妻。
一两个月才会由朵娜出去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因为楚俊晖是汉人面孔,而且楚家人在北戎是非常被仇视的。如非必要他不会改装出行。
再后来有了孩子,他就更不想离开谷中了。
无论北戎还是天|朝,都容不下他们这样的结合。
出去买东西,也能从外界得知一些楚家的消息,毕竟楚家还挺出名的。
所以他能知道楚元娶的夫人姓谢,也是边将之女。
楚俊晖背着楚元,自顾自的说。
楚元听了冷笑,“你还想听我说理解你啊?你知道你给我、给楚家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么?”
楚俊晖听了就没话了。
这会儿楚元告诉谢穆宁,“其实楚俊晖从小就不想去打仗的,或许当初应该让他去走科考的路。”
“那为什么是你?”
“我是遗腹子,从小显得聪明伶俐,像是更有希望读出来考功名的。所以家里就决定让我去了。正好我大哥又娶了白家女,伯父就和白家老爷子商量把我送去附学。我们从前在楚家跟着先生读书,要求不高。”
谢穆宁道:“又不是你抢了他的机会。”
“我没这么想。我是在想家里金字辈的几个孩子,任由他们自己选择吧。要从军还是考功名入仕,又或者学医都可以。只别去做那些富贵闲人的营生就行。”
“那我们摇摇晃晃呢?”
楚元笑了下,“晃晃,你得问岳父去。至于摇摇,他以后是世子。到底要不要从军,得看到时候的情势了。还有咚咚......”
“咚什么咚啊?”谢穆宁白他一眼。
“早晚的事。”
车子到宋家,宋泓和珊瑚姐迎了出来。
楚元被直接送到出借的院子里,谢穆宁留下陪他。
还有两个受伤的使臣也是如此。
珊瑚姐亲自带人给他们送了合适的饭菜来。
宋泓准备的酒席就招待了另外三个使臣和德安郡主。
珊瑚姐见惯了军官,但郡主真是头回见。而且还得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多少有些怯场。
“那个郡主好相处么?”她问谢穆宁。
“她听我叫你珊瑚姐,肯定会给你面子的。”
珊瑚姐点点头,“那我心头就踏实多了。”
“我被审查,你夫婿没对你变脸吧?”
珊瑚姐笑,“你虽然被审查,可依然活得风生水起的啊。放心吧,他不敢对我改了态度。今天宋家来了个郡主,来了楚将军和你,还来了五个当使臣的年轻官员。宋家这是真正的蓬荜生辉。他以后只有把我供起来的份。对了,要熬药什么的,你都只管吩咐就是了,不用忌讳。”
“嗯。”
楚元吃了饭休息了一会儿,就用宋家的笔墨写请罪折子了。
谢穆宁一边磨墨一边道:“你觉得皇上会让悬镜司的人去杀他们一家五口么?”
“他应该躲起来了。那谷底极大,如果没有他带路,咱们靠自己还不知道几时走得出来。而且那个入门的机关也挺巧妙的。哼,从小他的奇门遁甲就学的挺好,用到这上头了。而且,那毕竟是北戎境内,悬镜司不能弄出太大动静。尤其才出了事,防备一定更加的森严。”
谢穆宁点点头,“楚俊晖知道的那些东西都是十多年前的了。而且这么多年他也没当汉奸。只要他们家不整出什么动静,我看也确实不必浪费悬镜司好不容易埋下的人手。”
楚元道:“只要他的儿女不想着靠楚家门楣换取荣华富贵,应该都没事。如果他们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自己取死了。”
自报家门,想必北戎很乐意高官厚禄的养着子溪、子涧两兄弟。就是子如应该也能高嫁。
但只要他们还敢利用楚家的门楣,那就是死有余辜。
楚元的折子是一五一十写的,对多疑的皇帝只能如此。
不然将来万一揭破,就可能是滔天大祸。他敢隐瞒,就是确凿无疑的欺君之罪。
待折子封好,楚元道:“赌上我和楚家先辈的功劳,我们自己交代了,应该不会有什么祸事。如果不再让我掌兵,咱们就回京当富贵闲人去。”
谢穆宁笑,“好啊!”
想也不太可能啊!楚元可是皇帝心目中北伐的统帅人选。
楚元叫来心腹,“加急送往京城。信在人在!万一有变故,这信我不管你是烧了扬灰还是吃到肚子里,总之不能落入任何不相干的人手里。”
“是!”
过了三天,悬镜司关于楚元失踪的消息先送回了京!
皇帝拍案大怒,“他不知道朕对他寄望甚深吗?居然自己带着人过去。带着人过去也就罢了,最后还自己去做诱饵掩护其他人。简直是胡来!”
从前议事,除了大臣只有太子。如今还多了赵王、秦王、楚王三个成年的王爷。
其实方才德王世子禀告的时候也同时禀告了谢穆宁跟去的事。
但此时皇帝关注的重点是楚元的生死。而且,如果他死了,再拿这个中伤他也没有必要。
所以哪怕秦王对楚元做小世子师傅,明确站在东宫一边的事不满也没有说什么。
另外两位王爷也都不是傻的,不会这时候提起来。
太子道:“父皇稍安勿躁,上次我们都以为他死在苗疆了,他不还是活着回来了么,还立下了大功。没准过几日悬镜司就有好消息送来了。”
果然,这个消息是一早送到,下午的时候悬镜司就又加急送了消息来。楚将军与夫人次日凌晨回到营中,楚将军胸口中箭,重伤!军医说需调养一段时日。
皇帝嗤笑一声道:“他倒是命大!一回、二回的都活着回来了。”
太子道:“父皇,带兵的人,有时候也是不得不身先士卒的。不然如何能让手下人把命交到你手上?”
秦王道:“楚将军可不只是自己身先士卒而已,他还把自己夫人也拉上了。实在是大公无私得很啊!”
皇帝这会儿也想起了这茬,“谢氏这次怎么这么不懂事?而且,她不懂事,军中就由着她?”
德王世子道:“启禀皇上,楚夫人找到聂大将军说她这回同两年前一样都有极为不祥的预感。聂大将军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容许她参与了集训。训练合格才可以一同前往。而且这一次也确实是多亏她去了,不然楚将军在不能视物的山崖间心口中了北戎士兵盲射之箭,实在很难回得来。”
皇帝本来就是最信神鬼直说的职业。不然他自称天子岂不是成了笑话?
“这么说楚元又让他媳妇儿给救了一回?”
德王世子点头,“是,楚夫人又在纳真手下救了楚将军一回。”
皇帝狐疑的道:“苗疆那次她怎么没感觉?”
“那臣就不知道了。女人的感觉,听说很玄妙的。”
皇帝笑,“你肯定不懂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