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皇帝没有出声继续骂自己不孝儿孙, 秦王道:“北境再军资不足,拿什么去跟北戎人打?还有这不断的天灾人祸,没钱怎么当家?”
“那你也不能把主意打到皇陵去!传言出去, 还要不要做人了?”
秦王道:“儿臣本也没有要打皇陵主意的意思。但这已经被白尚弄出来的东西, 总要找回来吧。而且父皇,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文官那一套一套的,也就是个表面功夫。就太子弟弟,号称是大儒教出来的,那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那也是做给人看的。真的温良恭俭让是坐不稳位置的。古往今来所谓的圣君那都是春秋笔法, 为尊者讳。就儿臣现在这个王位, 温良的人也是坐不稳的。”
“治天下还需要文官,治百姓还需要孔孟之道。该有的做派也是必须要有的。你啊,就是从小到大都活得太恣意,也怪朕从前没有好好教导你。”
从前心思都在嫡子身上,庶子怎样他确实没有多上心。
所以这个儿子才会长歪了。
不过他说的这些倒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能当好皇帝的就没有哪个是君子!所谓的独尊儒术也不过是外儒内法,一层皮而已。
“那依你说的该怎么办?”
秦王道:“儿臣觉得还是经商来钱快。海贸是外贸, 但内贸咱们也可以抓一抓啊。听说江南那些盐商富可敌国呢。”
太子和姜韬其实也同皇帝说过内贸的事, 他们说的是通过集资的方式把商人手上的钱弄出来。
但这要建立在第一次海贸成功的基础上。
民间有银子,这从这次集资百万两纹银就看出来了。北境武将掏了家底,江南的大商家为了搭顺风车也出了不好少银子。
而且他问过母后, 三十年前海贸开启, 接连几次都大赚特赚。到后来所有人都是拼了命想把钱塞到宝船上。
当时那真能堆出金山、银山来。要不是限制了条件, 优先皇亲国戚、高官显贵。
江南的大商家能把所有份额都占了。
甚至那些看起来清贫的文官, 也是颇有家底的。
但海贸确实有点慢,试航之后宝船就正式出海了。但要等到宝船回返, 怕是还早。
虽然姜韬说, 这一次为长远计, 宝船不会走太远。
走到海外最近的岛国,就开始陆续将货物出清,然后运回天|朝需要的紧缺货物。
买进卖出,赚取差价!
但再快,也得半年后了。而且还得是顺利往返才行。
“农为国本,如果人人经商得暴利,那还有多少人肯老实种田?粮食不足,谈何其他?民以食为天。”
千百年来,重农抑商并不是拍拍脑袋就决定的。
秦王其实只是引开话题,省得皇帝一直说皇陵的事。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父皇,其实儿臣觉得姜侍郎这个集资的法子很好。盐铁这些要紧的、关系国计民生的东西,官商合营不妥当。是不是可以选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行当试一试?”
皇帝如今的心病就是缺钱。
但是,“人家做得好好的生意,怎么可能乐意接受朝廷注资?就是拥有皇权也不能这么搞的。‘为政不难,不得罪巨室’,这是孟圣人的话。这江山是朕的,却需要下头一层一层的官员来管理。这些官员,又大多是大地主、大商人家庭出身的。这样的家庭才有条件供养读书人。就是练武从小到大要泡的药浴、要用到的调理身体的好药也是不菲的一笔开销。”
秦王挠头,“这样啊!”
他本意只是引开父皇对皇陵宝物的注意力,甚至可以说是匆忙中瞎说一气。
提到集资经商,也是这些天对东宫的手伸到户部耿耿于怀,想分一杯羹而已!
虽然提议被拒绝了,但父皇竟然顺势教了他为政之道!
这可是从没有过的待遇啊。
皇帝看着秦王摇头,“你过去那些年真是荒废了。你做出的事,朕也不能不罚。即日起,你就在家好好读书吧。朕会给你指派老师的。”
秦王最终请到了把白敏舒带回去自行处理的口谕,但这是有条件。条件就是皇陵的宝贝必须全部收回。
行吧,为了白敏舒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有一半的可能是个儿子!
还有,自己的毛病也得赶紧治。还是得瞒着人治。
这就必须从民间找名医乃至神医了。
这一次靠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套说辞,险险过关。
等出了御书房,秦王发现风一吹,背心凉凉的。
方才在皇帝老子跟前插科打诨,其实他心里也是怕的。
倒是没想到,竟然有惊无险的就过了。
原本这次父皇大肆动作,让他这两年的努力全付诸东流。他是有些灰心了的。
没想到,竟还有峰回路转的发展。
看来父皇也是对老三不满意啊。不过也难说时间拖长了拖到小兔崽子长大会不会有变数。
又或者在剩下几个目前不哼不哈的里头冒出匹黑马来。
秦王把人接到内院养着,同时吩咐王妃从即日起装作怀孕。如果生下来是儿子,就直接放在王妃名下。
同时派出心腹去民间寻找精通男科的大夫。
太子知道这件事的后续发展后气得不行,“德王世子怎么就不真的把他吓出毛病来!”
稍后,东宫的探子得知秦王府低调购入了熊鞭、虎鞭等泡酒。
太子摸摸下巴,“他这到底是出问题了还是没出问题啊?”
正寻思你,太子妃从外头进来。
“殿下,刚淑妃娘娘那里传来消息:二嫂有喜了!刚发现的。”
太子嗤笑一声,“什么二嫂有喜了,是那个白氏!”
父皇的种种作为,都说明他愈发看重老二了。就算只是把他当成个备胎,但谁说备胎没有转正的一天?
而且,他们哥俩到底谁是谁的磨刀石还说不定呢。
罚秦王在家读书,还指派了老师。这到底是罚还是赏啊?
谢穆宁在温泉庄子上带着俩儿子过闲散日子。这日她收到休沐的铮儿从东宫带回的太子妃的书信。
上头给她说了最近秦王府的事情。因为之前她就表现得格外关注白敏舒来着。
谢穆宁呼出一口气,这才两年皇帝就动摇了!
剩下还有十年小世子才能派大用场呢。
谢穆宁心头有些怨怪皇帝。您这么快就动摇了,当初干嘛急吼吼的让楚元去做小世子的师傅啊?
至于白敏舒,如今是母以子贵,更不能冲她动手了。
谢穆宁嗤笑一声,这样的事居然也能暂时全身而退!
但是皇帝已经有决定了,东宫也不能再揪着不放了。
她这里正感慨呢,楚寿派了家将骑着马匆匆来了。
“夫人,德王府敲了云板、挂了白幡。德王,薨了——”
谢穆宁叹气,德王还是没有挺过去啊!
德安今年十八,再守孝三年。按边城的习俗看年岁正好,但在京城就有些晚了。
至于德王世子,守孝三年他可就更是大龄光棍了。
不过只要德王府不倒,他们倒是都不愁嫁娶的。像是德王世子,继位郡王,又是位同一品的掌镜使,连降格以求都不用的。
谢穆宁迅速换了一套素色的衣服,准备去王府致祭。
她把来玩耍的萧如斐叫过来,“我得去趟德王府,你帮我看着家里三个小子。我会尽快回来。”
谢穆宁让铮儿把摇摇、晃晃引到后面的山坡去玩。
俩小子很喜欢去后头玩的,两人抬着一个空篮子就跟着铮儿上山了。还说要去给谢穆宁采蘑菇吃!
谢穆宁心道:你俩尽捡好看的,不敢吃!
俩小子刚走到山坡上就看到谢穆宁打马远去,一下子就急了,“娘——”
铮儿示意家将赶紧抱住他们,别滚下山坡去了。
他俩执意要自己走,其实让家将很是胆战心惊的。山坡上有人亦步亦趋的跟,山坡下还有人随时准备接住。
谢穆宁进城后没有进府门,直接让楚寿把准备的祭礼搬出来跟着她过去。
她从城外赶回来的,所以到得算晚的了。
德王世子和异母兄弟接待男客。德王也不算没见到孙子,他的小儿子是给他生了孙子的。
德安郡主则跟着继母接待女客。
谢穆宁看她两眼红肿也无言可以安慰。如果老爹出了事,谁安慰她都不顶事的。
她拍拍德安的手,“节哀——”然后过去上了一炷香。
谢穆宁在招待女眷的地方,见到了长宁长公主婆媳、苏相夫人、云阳侯夫人、萧夫人、吴夫人等人。
她同她们略坐了坐,便向德王妃告辞了。
“俩儿子还在庄子上,不放心他们。”
有人道:“楚夫人,贵妇里还少见像您这样亲手带儿子的啊。一般都是交给乳母和丫鬟、婆子在带。我们有我们的事啊!”
谢穆宁道:“就是因为我平时太忙顾不上他们,才有机会就自己带。”
相熟那些夫人一听到那人这么说谢穆宁就知道她会挨怼了。
等闲贵妇不就是平常各种管理中逵、往来应酬这些事么。还能比谢穆宁忙啊?
人家可是在皇帝那里得了两张旌表圣旨的人。你跟她比,怎么比?
不过姜世子的夫人在谢穆宁背后轻道:“这是秦王岳母。”意思你别怼太狠了。
谢穆宁除了相熟的人家,很少跟旁人走动。而且她在京城两年,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家待产、恢复。还真是不认得这位秦王岳母。
“听说秦王妃怀孕了,祝您早日添一大外孙!”
秦王岳母一滞,那根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子。女儿说了是儿子她就暂且先养着,是女儿就随便丢给哪个侍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