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和钺儿在一根靠墙的长凳上并排坐着, 各人抱着自己的水壶。
这水壶里是热开水,弯外包了一层小棉被保着温。渴了、冷了都可以打开喝一口。
晴空、晚照、扣儿、春夏秋冬都在忙活,分不出专人照看他们。这地儿谁都能瞅得见, 也不怕他们撒丫子跑了。
董宣也在逐北会忙活着。他们兄妹本来是回父母身边预备一起过年的,听说了逐北会要公祭英烈,知道肯定有不少事忙活又跑回来了。
这回蛮好,有牛车送他们,没有再走一天一夜。不然这寒冬腊月的天气, 找不到住的地儿晚上可是够呛。
人家也不是专程送他们兄妹。这会儿流放地也没什么活儿, 能来搭把手的人不少。流放地就派了牛车送大家伙。
其实所有人, 还是写小传的最舒服。
他们可以烤火。为了不让墨冻住,就得烤一烤, 他们也就顺带烤火了。
摇摇、晃晃和钺儿坐得就挺靠近他们的。
德安左右看看, 预备把她哥也推过去挨着坐。德王府的人都被谢穆宁征用了,所以才只有德安给她哥推轮椅。
德王察觉他的意图, “我才不要过去和他们一起坐呢。你看谢穆宁不是也能做事, 我手又没受伤。”
正在和她哥动笔写‘奠’字的萧如斐抬头,“对啊,王爷完全可以去写小传的。”
她回来去看过姜曌两回,就一头扎进逐北会忙活了。这让萧如琢稍感安慰。
德安点点头, 把他哥推过去写小传的那边。
有逐北会的人在口述, 然后他们组织一下语言, 言简意赅的写下来。
德王看着追思墙上越来越多的名字叹口气。
他算是体会到了之前他妹说特殊时候边城家家有丧事那种氛围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德安, “你之前不是说来喝云大小姐小姑子的喜酒么。这日子怕是过了吧?”
这都没多少天就要过年了啊。
德安道;“我没跟你说么,他们直接在军中成婚了, 战地婚礼。”
来帮忙的人多, 刚打仗回来的那些人就可以轮替着去歇歇。
但是, 字写得好的那些先生们大都回家过年了。一时这方面的人手还是不足。
董宣对许汉道:“许总管,干脆把我妹妹还有德安郡主、萧家小姐、古夫人都叫过来吧。她们的字都很看得的。还有退役的宫女,也有些是识文断字写一手好字的,你问问。”
他说的这些人大都在那边帮忙折白花。
“好!”许汉点头应了,过去和谢穆宁说了一声。
谢穆宁把事情分派了出去,这会儿在喝药。
她的左胳膊骨裂了。
摇摇、晃晃和钺儿都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行,把她们都叫过去。女的能上阵杀敌,为国牺牲。自然也能为人做传。”
萧世锆打从旁边经过,见状笑道:“我要是战死了,倒是宁愿是位大美人替我写小传。”
谢穆宁道:“别胡说八道,好的不灵坏的灵的。摇摇、晃晃,赶紧替萧叔叔呸两声,让过往神明不要当真。”
萧世锆作战相当的勇敢,战功赫赫。她可不想折损了这个将才。
抱着水壶的摇摇、晃晃闻言果然‘呸呸’两声。然后把水壶夹在腿间,合握着小胖手道:“过往神明,不要当真!”
萧世锆笑笑,揉揉他俩的脑袋,干活去了。
大型的公祭过去,大部分人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了。
要过年了,打了胜仗了!街上便开始有了喜庆的气氛。
谢穆宁回家足足睡了一天一夜,这才在小年的鞭炮声中醒来。
赵襄拿账簿给她看,“楚家和谢家死的家将,都是按你账簿上的惯例抚恤的。外人的我给了两倍。”
谢穆宁点点头,“您的主意拿得很好。”
公祭那天,牺牲的人也都各发了二十两银子的抚恤银并家中一个在逐北会入学的半价名额。
如今逐北会入学的名额在北境可俏了。
因为她醒了,晚上就是大家伙一起吃饭,就当是给她接风洗尘。
谢穆宁问德王,“你们打算几时去?”
“我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而且如今天气冷得厉害。等开春吧,开春再办。我已经写信回京,让人去请兆慧大师。他之前带话给我,说愿意走一趟,替我姑姑做场法事再起出骸骨。开春了,路上也好走些。”
摇摇问道:“娘,爹几时才回来啊?”
谢穆宁笑了下,“你明早起来应该就能看到他了。”
“太好了!”
其实按道理楚元应该是没机会回家过年的。
北戎人万一心有不忿又过来报复怎么办?这些家伙也不是没有大除夕打过来过。
但是楚元这回指挥人马,那是功劳、苦劳都有。
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聂大将军如此放权,肯定是身体内里已经垮了。
他真的撑不了多久了。那谢穆宁要不了多久就得去京城了。
三十万大军,朝廷一定要留人质才肯放心的。就为了楚元没有掣肘,谢穆宁也是非去京城不可的。
所以,这个年聂大将军才会放他回来和谢穆宁一起过。
之前已经传了消息回来,今晚就能赶到。
晃晃道:“那我们等爹爹。”
谢穆宁道:“你们哪里等得?还是早点睡,明早就看到爹爹了。”
摇摇骄傲地道:“我们躲猫猫,等着!”
德王捏捏额角。
“这么晚了,玩什么躲猫猫啊?黑黢黢的,看都看不见。”
钺儿道:“这样才好藏。”
锐儿讪讪一笑,“叔祖母,那晚北戎细作半夜攻来,我哄他们跟我出去玩躲猫猫来着。”
晃晃补充道:“还有王爷,和姜二叔。”
德王道:“你们圆萧姐姐和德安姨姨特别会玩躲猫猫,让她们带你们玩。”
谢穆宁听明白了,那晚德王和姜二带着她儿子藏起来了。
她好奇地道:“你们藏哪了?”
谢穆宁还真没顾得上详细问这件事。反正回来看到俩儿子平安无事,而且也丝毫没有被吓着的迹象。她就暂时搁下了。
她那里可是死了四百多人,后续繁杂得很。
游杉他们上门报丧,也有被骂出来的经历。再是心头清楚,有时候也忍不住迁怒的。
还有公祭需要做的准备也多。抚恤银子差不多要一万两,这也得操心。
锐儿道:“暖亭下方。叔祖母,我们还没顾得上用呢。明天开始点火取暖吧!”
谢穆宁点头,“好啊。”
没顾得上用也不奇怪。
一开始是一大家子忙着处理那晚死去的几十个人的后事。然后逐北会的人回来,又是声势浩大的公祭。
这几日自然就没顾得上。
谢穆宁问德王,“藏在那里,怕是不够保险吧?”
摇摇、晃晃嘟囔道:“姜二叔,没找到。”
谢穆宁笑了下,真是难为德王和姜二了,大半夜的陪着她两个儿子玩躲猫猫。
德王道:“所以,计划是我带着锐儿和钺儿躲在那里。让姜二带着摇摇、晃晃离城,就近找个村子藏起来。为此,他还服了一颗我师叔研制的药丸:提神、镇痛!当晚精神极了,然后两个时辰后急剧虚弱。”
他看谢穆宁的样子,好像还不知道刘夫人去捅了姜二一刀。
也是,那三天她吊着只胳膊,忙得跟陀螺似的。已经解决了的事就没人拿去烦她了。
德王正要说,就听谢穆宁道:“你师叔那个药丸,给临产的产妇吃的话,效果如何?”
萧如斐和德安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德王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孕妇很多药都忌讳,更不要说临产妇了。那里头用的肯定全是虎狼之药,反正姜二至今还起不了床。”
谢穆宁差点咬到舌头,不是吧,这都几天了啊!你师叔的药也未免太虎狼了一点!
德王道:“因为,次日崔翘趁他正虚弱的时候捅了他一刀。”
谢穆宁一凛!她回来事多,还真没顾得上关注崔翘。反正她们母子在逐北会是断然不会被错待的。
“我明天一早去看看姜二公子!”
崔翘还平安无事的在逐北会待着。除了姜二放她一马,再无其他可能。
如果他的性子像长公主一样得理不饶人,那自己这会儿可就太为难了。可不管怎么为难,她使尽浑身解数也得保住刘混的遗孀啊。
摇摇、晃晃就听懂了这一句,立即道:“我们也去!”
萧如斐也道:“我和郡主也一道。”
她那两次登门探望姜曌,都是把德安郡主拉上了的。
萧如琢看她一眼,他已经写信回京了。他是真的拿妹子没办法了!
德王道:“还有个事,我师叔给你的那本悬镜司培训入门弟子的册子,被锐儿拿去看了。我瞧他还成,他自己也挺感兴趣,所以我想问问你们家长的意见。”
“什么意见?”
楚元站在门口掸着肩头的雪花。
居然没人发现他回来了!在说什么这么入神?
德王正色道:“愿不愿意让这小子加入悬镜司?”
原本只是觉得过得去,但那晚锐儿临危不乱倒是让他添了几分欣赏。
谢穆宁招呼人给楚元添碗筷,再加两个菜。
锋儿起身接过叔公脱下的披风抖去雪花挂起来。
楚元在谢穆宁身边坐下,他看着锐儿道:“你想加入悬镜司?”
锐儿道:“我对那册子上讲的东西很感兴趣。”
谢穆宁手不方便,自己吃菜都是丫鬟夹的。锐儿说完便起身给楚元舀了一碗烫烫的羊肉汤御寒。
楚元喝了一口道:“那你回头加入特训队就行了。加入悬镜司,不好找媳妇儿的。”
德王道:“姓楚的,你在影射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