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王和姜曌并不是快马加鞭去的军营, 他们是坐着马车去的。
毕竟两个都是重伤号刚痊愈,又不赶时间。
姜曌伤得比德王早,但那颗丹药太过霸道。他也是元气大伤。
而且, 他们还带了个没法子跟上他俩纵马速度的苏哲。苏哲是文人, 会骑马。但决计无法和他们一起疾驰几个时辰。
德王是特地把他带上的, 说是带他去军中长长见识。德王一向对这个稍显文弱的妹夫不大满意。更不可能自己走了, 留他和妹子卿卿我我。
守孝呢!他可以不在意别人怎么评论自己, 却不能不在意妹子的名声。
容他们这对未婚夫妻相聚几日, 已经是看在他一如既往的诚意上了。
苏哲他,敢怒不敢言!他千里迢迢是来看未婚妻的, 但大舅哥的安排不敢不听从。
所以谢穆宁一行抵达温泉山安顿下来的时候, 他们也差不多到军营。
楚元知道他们回来了,便让勤务兵请他们到自己的大帐一起用晚饭。
德王见到楚元便知会了一声, “董家兄妹已经和商队汇合,过边界了。”
此行董家兄妹也暗地里随行了。
楚元点点头, 看到跟进来的苏哲他挑眉, “王爷给我带个文人来做什么?文人应该留在逐北会啊。”
德王道:“这我妹夫,一起来接我姑姑的。带他来军中长长见识。”
楚元点点头, “原来是苏相的四公子。请坐, 喝酒么?”他觉得有点牙疼,德王怕这小子在外头勾搭他妹,竟然把人带军营里来了。
苏哲点头,“喝的。”
这一桌都是哥哥,只有自己是弟弟。苏哲很识趣的提起酒壶给三人倒酒, 最后才给自己满上。
“楚将军, 我敬您一杯。年前北境边军反攻北戎大胜的消息传来, 朝野都非常的振奋。我干杯, 您随意。”
一杯饮过,德王道:“你看着让人给他安排点活儿就是了,让他长长见识。”
楚元想了下,“我手下一个文书回家奔丧去了,你正好可以顶他十来天。回头让楚俭给你弄个腰牌,就可以在营中走动了。”
他这里的文书工作,肯定得绝对信任的人才能做。事出突然,他一时还真没找到代班的人。
这两天都是楚俭在兼着。但楚俭也就是识字而已,阅读量不够。让他破译需要些底蕴的密件,有点慢,还总是来问问题。
丞相公子就不同了,干这活儿应该能胜任。
苏相的公子即便有问题,那也是要干大事的。不至于看得上他这点机密文书。
而且,像长宁长公主和姜驸马那么糊涂的父母也不多见。反正苏相那只老狐狸是不可能出这种纰漏的。
苏哲原本赶了那多天路才到边城,没跟德安亲近两天就被大舅哥拎来多少有点不爽。
但听到楚元真的给他安排了活儿,立马振奋起来。男儿和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洲。
“多谢楚将军信任,我一定会好好做事的。”
把人安顿下来,楚元遇上胡将军便知会了一声。
胡将军知道是苏相的公子,德王的准妹夫也没多说什么。
“记得告诉他军中禁地就是了。大将军说到时候兰黛公主迁坟,军中就由你去做代表。”
“是。”
苏哲果然胜任愉快,“楚将军,这密码是您编的吧?还非得有很深厚的汉文化功底才能破译得了。”
“当初的游戏之作。不过有舒翰那样的人,也难不倒北戎人了。”
苏哲犹豫了一下道:“楚将军,回头王爷和郡主送公主回了祖坟,肯定还会来边城。我能跟着他们再来么?”
楚元惊讶地道:“你还想来给我做文书啊?”
苏哲点头。
“你们一个个倒是都不急着入仕啊。”
白狄、萧如琢,如今又添一个苏哲。不过这些都是不愁没有出头之日的。
本身学力就不错,又各有背景。不像寒门学子路子那么窄。对他们来说,早一科,晚一科就无所谓了。
“先长长见识,再入仕不迟。”
“可以。”
八天转瞬即逝,到了三月初一的下午,礼部侍郎封清浊赶到兰黛公主埋骨之地附近和德安郡主一行汇合。
楚元也带着人和德王、姜曌、苏哲一起赶到。
大家互相见礼。
谢穆宁她们是最早到的,帐篷已经扎了起来。明早就可以开挖。
德王早已定制一口上好的棺木送到。此时放置在一座素白的帐篷里。
楚元问明自家住的帐篷大步走了过去。身后跟着锋儿和锐儿,他是带他们来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
谢穆宁听说他到了,正好带着孩子们出来。
那三叔侄看到他们高兴坏了,喊着‘爹爹|叔公’冲了过去。
白清蕙冲锋儿笑笑。
锐儿用胳膊拐拐锋儿,“大哥,大嫂看你来了。”
谢穆宁的大帐是个套间,一共三个房间。
锋儿、锐儿被安顿到一间,钺儿跟着白清蕙睡。摇摇、晃晃就睡父母中间。
小哥俩平日就算在父母床上睡着,第二天也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
所以第二天醒来看到自己还躺在父母中间他们很是高兴。
各自伸手去推一个大人,“爹|娘,尿尿——”
等把他们打理好,谢穆宁和楚元才开始收拾自己。
摇摇道:“又要去上坟么?”大家都穿得一身黑呢。
“是啊。”
晃晃道:“给谁上坟啊?”
“兰黛公主,你们德安姨姨的姑姑。”
楚元道:“你到时候怎么安顿他们仨?
这个时候就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太小了点。这么丁点大,还是不要让他们看到兰黛公主的骸骨了。
“让蕙蕙带着他们。”
白清蕙也把钺儿打理好了,正牵着走出来。闻言道:“好,我带着他们三个。”
锋儿、锐儿取了早饭回来,看好的吉时是一个时辰后。吃过就要出发了!
这里步行过去,还有一刻钟的距离。
要正大光明的开墓,自然得先告慰亡灵。
礼部侍郎封清浊穿着礼服,神情肃穆。身旁的下属手捧着日晷。
兆慧大师也是一身做佛事的正式打扮。他手持锡杖,锦斓袈裟着身,身侧群僧围绕。
德王和德安郡主、苏哲则是一身孝服。苏哲在孝服的胳膊位置还绑了一圈红布,以示他还没和德安郡主完婚。
那兄妹俩想到上次打盗洞进去看到的情景,心内悲愤交加。
萧如斐扶着长宁长公主,长公主想起少女时代的情谊也红了眼眶。姜曌站在他们二人身旁。
另一面则站着楚家一家几口。
然后是闻讯赶来的附近民众,逐北会的人也从边城赶来了不少。
捧日晷的官员道:“大人,吉时到了。”
封清浊带着众人向兰黛公主的墓施礼,然后对兆慧大师拱手道:“有劳大师!”
兆慧大师颔首,将锡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锡环互相撞击的声音让人心头一震、灵台清明。
他把锡杖递给旁边的人,接过木鱼轻轻一敲。
身后的一众僧人也随之动作。木鱼声、唱经声汇聚到一起,庄严、肃穆。
法事之后是请来的哀乐奏响......
边城来的一队专门做迁坟活儿的人开始动铲。
整个过程,三叔侄都乖乖的跟着默哀。
他们虽然小,白事儿也参加过几回了。只是有些纳闷,以前都是埋下去,这次为什么是挖出来?
快挖到的的时候,谢穆宁抬手捂住了摇摇、晃晃的眼。白清蕙也赶紧捂住钺儿的眼。
“娘,做什么?”
谢穆宁没有回答。
长宁长公主看到墓中景象,已经双目赤红地脱口道:“欺人太甚了!”
礼部官员、跟来的士兵、民众看到散落一地的骸骨也十分惊怒。当年兰黛公主何止是十里红妆啊!
众人看向已经跪下去的德王兄妹和苏哲。德王眼睛红得厉害,德安已经有些泣不成声,苏哲拍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
兄妹俩先将已经腐败的衣物上的骸骨先挪到垫着金丝被的名贵棺木里。再跪着捡取零碎的,尽量还原。苏哲和他们一起。
整个过程漫长而沉闷,现场民众堆积着愤怒的情绪。
有人脱口道:“以后谁要是说和亲好,让他送自己的女儿、妹子过去!”
长宁长公主破口骂道:“和亲好个毛线!当年兰黛嫁过去不过三年,北戎就撕毁合约。两国一打又是多年。要不是楚将军阵斩北戎王,那场战事都不会平息!”
边城人本来对长公主观感一般,甚至不大好。这会儿听她激动发声,倒是改了些看法。
“长公主说得对,以后都不要再和亲了。楚将军、谢会首。你们带我们打过去吧!狠狠收拾这帮北戎畜生。”
封清浊有些担忧的看长公主一眼。以长公主的身份,不该轻易表态的。
因为战场形势随时都可能改变。万一因为宝船沉了,对北戎又采取守势,不得已又重启和亲呢?
但此时他肯定是不能阻拦的。
正在跪着拣遗骨的德王转过头,幽幽的看他一眼。他心底一颤,低头不语。
因为长公主发声,现场情绪有点失控。
“驱逐北戎,保境自救——”
不知道谁把逐北会的成立宗旨喊了出来,顿时现场大多数都跟着喊。
一两百人的声音喊出了震耳欲聋的效果。
这词儿那三叔侄很熟,他们也挥着短胖胳膊跟着喊,“驱逐北戎,保境自救——”
谢穆宁目中满是厉色。没错,哪怕朝廷因为这样、那样的考量又收缩对北境的攻势。边民也会保境自救。
因为,北戎人是会过来烧杀抢掠的!指望不上朝廷,那就只能指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