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是一个眼睛明亮的少年人, 今年正好十六岁。
谢穆宁之前只在宫宴上远远的看到过他。今天也是一样,他只招呼男客。
贤妃说是亲自出宫帮着张罗, 但其实具体事务还是派自己身边的掌班女官来办的。她只负责今天出面待客。
谢穆宁进去请安的时候贤妃看看她身后,“怎么没把你家几个小娃娃带来?那么讨喜的小娃娃,本宫也喜欢得很呢。”
“他们太淘气了,臣妇如今身子日渐重了,就没再带他们出门。”她现在怀孕快五个月了。
贤妃听了这话赶紧道:“那你赶紧坐下歇歇,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是,多谢娘娘体恤。”看来这位娘娘果然心头有数。
见到了这一幕的人看贤妃待谢穆宁如此亲和、宽厚,暗地里都啧啧称奇。
要知道,如今朝廷山弹劾楚元的折子都堆了好高了。比三年半前他成亲那阵的弹劾折子还要多得多。
如果楚元不能保住北境主帅的位置, 贤妃和韩王拉拢他毫无意义啊。
难不成她们知道什么内幕消息?那今儿还真不能太冷落了这位楚夫人啊。
顾夫人也是惊讶的人之一。这段时日她也尝到了人情冷暖的滋味。
之前太子弱势, 秦王崛起, 到她跟前献媚的人着实不少。弄到她都有些飘了。
后来秦王有些失宠, 她跟前就冷落了。
昨天秦王的幕僚还在开解他,说皇帝这样几番几复的磋磨他, 未尝不是存了栽培之心。
如果看他不入眼, 又何必如此呢?让他不要太过在意韩王。
顾夫人只觉得皇帝心,海底针啊!
如果韩王母子真的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内幕, 这对秦王大大的不妙啊。
她中途走开找到秦王妃如是耳语。
秦王妃道:“暂且以不便应万变吧。”
谢穆宁向淑妃请过安后,就同赵襄一起往戏园子去。
谢朝辉今天也过来了。至于那三叔侄,谢穆宁把他们送到大相国寺观摩小沙弥过的日子了。
兆慧大师还挺喜欢他们三叔侄的。
最近他们肉肉吃得有点多,去吃吃素斋也好。反正午后她就去接人了, 他们应该待得住。
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是新排的戏目。谢穆宁看得还挺起劲的, 边听边打拍子。
中途福成公主在她旁边坐下, 她一时半会儿都没发现。
“楚夫人, 你这是有前方战事的好消息了么?”
谢穆宁转头,“是公主啊”,说着要起身见礼。
福成很实在的不待她起身就把她按住了,“你跟我说说呗。”
“臣妇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夫君的确是托兆慧大师给臣妇带了几句话回来让臣妇安心。”
从楚元带话到现在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有什么计划也该已经实施了。只是隔得远消息还没传回来而已。
福成公主便笑了,“那就好,我这些天都挺为你们府上担心的。”说完便也放宽心看戏了。
她看着台上那个武生目不转睛的,“本宫要把这个戏班子带回府里好好听听。”
谢穆宁知道不少公主私下都养了面首。难道福成公主这才新婚不久,就开始搜罗美人了?
不过,台上那武生确实长得英武、俊朗,而且看得出是有真功夫在身的。
可她的婚事不是太子妃千挑万选,要拉拢的人家么。能容得她这么干?
“对了,我乔迁的时候楚夫人礼到人未到。改日我给你下帖子,你带着那几个小胖娃来我的公主府玩玩。昔日一起的友人,云氏双姝都嫁出了京城,德安和如斐也常年不在京城。本宫也想什么时候索性出京城四处走走看看呢。”
谢穆宁听出来了,福成公主其实也不想卷入夺嫡之争太多,想避祸出京。
毕竟她连婚事都牺牲了,其实也对得起皇后的抚育之恩了。而且从小把她带大的多半也只是宫女、太监,只是在皇后的侧殿长大而已。
她要是对驸马满意,想来也不会在这里看别的男人看得目不转睛的。
谢穆宁之前就只是看剧情,都没有太注意那武生的扮相。
而且听说她婚后是长居公主府的。长宁长公主可是曾为了姜驸马,在平国公府一住就是二十年啊。
谢穆宁没有说什么,既不鼓动公主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也没有劝她多为大局出发。
福成公主这么大人了,肯定是有主见的。
稍后太子妃和秦王妃、赵王妃、楚王妃也来看戏了。谢穆宁就把中间的好位置让了出来,坐到旁边去。方才这里尽是官员女眷,她的诰命算是最高的,便当仁不让把视线最好的位置占了。
她认真的看完了折一折才起身道:“臣妇去更衣!”孕妇时常要上厕所也是寻常事。
带谢穆宁和赵襄走远,赵王妃道:“这位楚夫人还挺沉得住气啊!此时在咱们面前都还不卑不亢的。”
楚元都被弹劾得不行了,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之前还只是说恐怕还没到楚元执掌边境边军的时机,后来就变本加厉说他错误决断,害士兵枉死。
这个罪名要是落到了实处,楚家怕不是又一场倾覆之祸?
这些天谢穆宁不露面,外头不少人都猜测她是不是在家凄凄惨惨戚戚呢。
刚当上二品诰命才多久啊,真是其兴也忽焉,其亡也忽焉!
福成公主张张嘴,但还没有确信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等朝廷收到捷报,自然大家就都知道了。
谢穆宁更衣之后就没再回去看戏了。不过这出戏不错,找机会再看吧。
但如果戏班子真的被福成公主弄到她的公主府,还去不去看呢?别真撞破公主的好事吧。
想了一阵,谢穆宁决定还是去。
公主下帖子邀她去玩,岂有不去之理?至于公主的私事,万一真有其事,她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了。
她回到花厅落座,从前在别的府邸和她热情交谈的一些夫人,没见到贤妃热情待她那一幕的大都避着她。
谢穆宁一笑而过。权贵圈的跟红顶白,她历经两世早就深有体会了。
她中午都不会因此少吃一口饭!
不过吴夫人私下问她的时候,谢穆宁也坦言相告了。
“啧啧,牙都要给我酸倒了。他怎么会托兆慧大师给你带话啊?”
“原本应该没这个打算,凑巧听说大师要回京吧。”
这件事在信中说,哪怕是暗语也说不好会不会被人揣测出什么。走悬镜司的渠道倒是快捷,可悬镜司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倒是兆慧大师,肯定不会走漏了消息。
这位借了五个武僧给她去打钦差,走漏过风声么?
吴夫人轻笑一声,“男人做大事,而且是这么大的事都还能记得给你捎个口信让你安心,不容易啊。”
皇帝知道这事后嗤笑一声,“他都能把请罪折子写得跟向大姑娘告白一样,干出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谢氏就是楚元的弱点,这很好。
又打了个胜仗,这更好。
罢了,不就是不愿意纳妾么。朕成全他就是了。
次日下朝后,小范围议事时兵部尚书向皇帝求证此时的战况。
“弹劾楚元的奏折越来越多,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看一眼耿掌镜使。
悬镜司掌镜使不上朝,但参与御书房的高层议事。
耿掌镜使道:“之前早朝的时候,悬镜司收到德王发回的战报。原来之前列为战损的三万人马,是借着沙尘隐蔽了下来。是楚大将军诱敌深入的一计。如今两面夹击,已然取得了胜利,歼敌万余。俘虏人马数千。”
皇帝让人把之前大半个月弹劾楚元的奏折都抱来。
“历来只有御史风闻奏事,言者无罪。满朝文武竟然这么多人对楚元群起而攻之。就算他真的败了一仗又如何?只以一仗论英雄的话,天|朝在北境吃的败仗还少了?都说之前是聂锋的功劳,朕不否认聂锋的功劳。他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在北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楚元是朕亲自挑选、培养的北境主帅,便是一时不顺,也不是由得后方享安乐的众人这么群起而攻之的。”
听闻皇上有怪罪之意,兵部尚书道:“皇上,众人也是根据悬镜司发回的战报做出的评判。”
这弹劾的里头可有不少是各地武将,数他们最不高兴楚元升得这么快。
有弹劾楚元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也有毛遂自荐,觉得彼可取而代之的,也有献计献策认为自己比楚元高明的
谁都知道北境经过几十年的守,这是要进入大反攻了啊。谁不想要这不世之功?
法不责众,总不能全罚了。
“仗打完了么?德王本就是尽责发回的阶段性战报。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怎么,他们还盼着北境大军吃败仗,好把他们显出来临危受命不成?凡是上了弹劾奏折的,除了御史,武将都给朕罚俸一年,文官半年。”
兵部尚书松口气,罚俸一年对武将算是不太重的处罚。楚元之前背誓成亲,不也才结束惩罚领上俸禄不久么。
也是楚元的年纪太不足以服众,而北境大将军的位置又太诱人了。
打了一辈子的仗,眼看要止步二品,那么个年轻小伙子却轻易登顶,谁不想把人拉下马来,让自己更上一层楼呢?
吏部尚书管着文官,也觉得半年俸禄倒还不算伤筋动骨。毕竟还有冰炭敬的银子可以拿。
皇帝看他们松口气又道:“武将这么起哄倒有点缘由。文官怎么这会也这么兴奋啊?悬镜司得给朕好好查查,这背后有没有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