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 铮儿回来了,由楚丰送回来的。
明天又不是休沐的日子,按道理是不许回家的。这是让他们回家让家里人安心, 顺道告诉家里人宫里的情形。
四个小的已经在厢房睡下了。谢穆宁让钺儿也睡在了他小叔叔房里。
楚俊彦和锋儿、锐儿就坐在正房偏厅里一起等着事态的发展。
直到铮儿回到家, 众人才松了口气。
他是被楚丰送回来的, 楚丰今日在宫里当值。
楚元把楚丰叫了进来, “知道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么?”
楚丰道:“大将军, 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只是临近下午换班的时候当值的上峰没让动, 候着上值的也全部被集合起来。相当于平常两倍的人数在站岗、巡防。但具体怎么回事, 我们下头的人不知道。”
皇帝只是昏过去, 诸皇子都没到要图穷匕见的时刻。就算有什么打算, 肯定也只是禁军几个头脑收到了消息。
估计也和楚元收到的消息差不多:随时准备!
像楚丰这个职级的, 如今只是虚惊一场,他恐怕连皇帝昏迷了一个多时辰都不知道。他只是直觉不大对,然后顺路把铮儿送了回来。
家里不知道宫里的情形,没有派人去宫门处接。与其等着送消息回家,再有人来接。还不如跟着楚丰回来。
楚元道:“也没人让你给我带话?”
楚丰摇头, “没有, 我还特地等了一阵的。”
“铮儿,那你知道什么吗?”楚元转过头去问铮儿。
铮儿挠头,“就应该放学那阵,小世子从课室里被叫走了就再没回来。我们也被勒令回到住处, 不得出住的小院。直到半个时辰前, 才有东宫的公公来告知我们今晚可以回家。”
这样, 其实已经是无事的表现了。
楚元继续问道:“那你们明日进宫么?”
铮儿点头, “明日要照常上课的。”
看来皇帝没有大碍。
“行, 那你们三兄弟都回去休息吧。彦儿你也回去。没事, 就是虚惊一场。现在就都不雅妄动,平时怎样就怎样。”
“是。”
等这四叔侄也退下,屋里就只剩了楚元和谢穆宁。
“没事了,洗洗睡吧。”
稍晚,之前偷偷撒出去的耳目回复:各位王爷、公主,一二品大员也都出宫回府了。
谢穆宁呼出一口气,“好吓人呢!”这是真正的一身系天下安危!
他们夫妻都指着休养生息一阵,北境能够全力反攻。最好是把战线持续往前推进。
这需要一个非常安稳的大后方,而且皇帝全力支持才行。
可如果皇权过度出了状况,别说大反攻,能不出乱子被北戎、南越等外族趁火打劫就不错了。
她身子往后靠进楚元怀里,“皇上的身体到底到什么地步了?”
“不知道,不敢打听,也打听不到。”
明章已经六年没给皇帝把过脉了。而老师兄根本没混到他当初和皇帝甚至有了几分私交的份上,他压根没给皇帝把过脉。
所以,他们没有第一手的资料。
今天宫里发生的事,明章应该是清楚的。
不过这种非常时刻,不妄动是最好的处置。没有消息来,就是好消息了。说明事情真的过了。
夫妻俩上床躺下,谢穆宁悄声在楚元耳边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皇上不怎么在意小世子。看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压根没考虑孙辈。”
比起曾经对太子的在意,皇帝对小世子真的是很忽略的。
他根本没将小世子当成皇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看待。换言之,他没准备传位给太子。还是想在成年皇子里挑出一个来。
东宫这对父子一个病弱,一个年幼,很可能压不住场子。
诸王,权臣、手握重兵的武将、外族......这些都可能在皇帝驾崩后成为不稳定因素。
所以说,国赖长君!
要是这个过度没过度好,引起长期的动荡。北戎哪怕这次吃了大亏,纳真也能笑出来。
谢穆宁忽然觉得能理解苏相等人之前反对增加北境的军费开支了。果然储位之争才是心腹大患。
楚元在被子里握住她的手,“睡吧,好在是虚惊一场。过两天再问问舅舅今日宫中的情形好了。或者,等着皇上召见。”
结果还没睡着,又有消息来了。
禁军、京郊大营都有数名将领被悬镜司连夜拿下。京兆尹府也有两名官员被拿下。
这三处,都是有兵的。
京兆尹府的最少,主要是用来管理治安的。但城门在他们手上呢。
禁军掌管宫门,京兆尹掌管京城大门。京郊大营人最多,却在城外。三者是互相制衡的。
谢穆宁又是一口气呼出,“这些就是有异动的吧?德王这才成亲几日,赶上这个节骨眼又有得忙了。不过皇上都能秋后算账了,想来是无碍了。”
楚元没吭声,谢穆宁推推他,“你在想什么?”
楚元道:“我方才有个很荒诞的想法。皇上不会是故意来这么一出吧?呃,不至于、不至于。装晕倒,他又不是后宅女人,干不出这事儿。而且那还是在御书房。”
不过也好在是在御书房晕的。当时苏相和一多半的六部尚书应该都在,这就杜绝了有人对皇帝做手脚。
谢穆宁道:“晕倒应该是真的。可能醒得比大家知道的早。”
不过都会当众晕倒了,说明皇帝的身子是真的出状况了。
她对皇帝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其他方面不论,他全力支持北北境抗敌,而且以圣旨的形式认可了游侠儿和逐北会成员做出的牺牲。也给了女兵一个民兵的名义。
楚元呼出一口气,“这个可能性很大啊。”
谢穆宁感慨道:“京城的权贵圈子又调整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样大的事,只是几个有异动的文臣武将被拉下马已经算轻微的了。
“之前你惦记温泉的时候我就同你说过了。我更关心的是,今天是谁在主持大局?总不能又把老太后弄出来吧。”
满堂儿孙,却非得老太太出来主持大局的话,那也太可悲了。而皇后肯定是要维护嫡亲儿孙的,韩王一系和秦王一系未必会买她的帐。
皇帝提前醒了,估计也就刘钰和太后会知道实情。
那太子和秦王、韩王今天的表现很重要啊!
“算了,睡了睡了,咱们在这儿瞎猜猜也猜不出个什么来。”
下午的时候只有御书房的重臣知道这件事,但晚上有数名位高权重之人下了悬镜司昭狱,事情就传开了。
尤其随着悬镜司的人奔赴各府拿人,与其相关的姻亲众人也都跟着惶惶。
就是谢穆宁说的,权贵圈子要调整了。说不上更新换代,但有人会消失,空出来的位置也会有人补空。
第二天一大清早,皇帝口谕就到了镇北伯府。
皇帝决意出京疗养,令楚元为随扈大将军。让太子监国,群臣辅佐。
送走了传口谕的太监,楚元和谢穆宁对视一眼。
看来昨天是太子主持的大局。那这两三年太子诸事不管、安心疗养,成果不错啊。至少昨日那样的突发场景他镇住了局面。
皇帝这意思很明显了,让你监国,玩得转储位就还是你的。
一动不如一静,能不易储还是不易的好。
可想而知,秦王一系、韩王一系势必会拉后腿。但如果皇帝一旦驾崩,太子继位也会面临这样的困扰。
那还不如提前预演一番,看太子到底能不能撑得住。
没想到持续了两年三足鼎立的局面居然是这样打破的。
皇帝出行是大事,不可能说走就走。尤其皇帝昨天还晕倒过呢。
圣驾定于五日后出京,去往离京两百里、位于山脚的离宫休养。
皇帝不是让楚元一个人跟他去,他是让楚元一家五口都跟他去。
他此次出行,会带上太后,妃嫔里带宓妃,十二公主自然也随行。另外,小世子也被他带上了。
谢穆宁道:“我们一家真是让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楚元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是随扈大将军,肩负保护皇帝的重任。他媳妇可以去陪太后和宓妃,他闺女能陪十二公主,他俩儿子也可以给小世子作伴。再没有哪家人会像他们家一样合适了。
“皇上口谕是一家五口,那其他孩子得安排一下了。”
谢穆宁点头,大的都好说,关键还是钺儿得安排好。
正好这会儿接口谕,也是全家都在场。
她看着楚俊彦道:“你的婚事,我只有托给你白家的表嫂了。锋儿、锐儿本就在白家附学,也一并托他们多照看。至于钺儿......”
楚俊彦道:“我暂时不去北境,就交给我吧。锋儿、锐儿我在的时候也会照顾的。”
谢穆宁正要点头,钺儿忽然出声,“我不要跟着他。”
他一向乖巧,很少有这种不接受安排的情况。
谢穆宁道:“为什么?”
钺儿看看楚俊彦,“叔祖母,他到底是我的谁啊?”
谢穆宁这回没吭声,她早就发现钺儿察觉到楚俊彦对他不一般了。还以为他会私下来问自己的。
楚元看着侄儿骂道:“自作孽,不可活!钺儿,他就只是你远方堂叔而已。”
楚俊彦把头低了下去,羞愧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他不配当爹!
钺儿道:“那我怎么长那么像他?”
他七岁了,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力。他发现自己原来不是长得像叔公,是像这个堂叔。
尤其耳朵和下巴,他和叔公不像,却和堂叔一模一样。
而且,跟着叔祖母出门做客,总有人看着他然后窃窃私语两句。
锋儿、锐儿和铮儿站着不吭声。老四和叔公、小叔叔长这么像,他们早就猜到了。
谨言、慎行对视一眼,慎行道:“是因为堂哥当年做错事,所以钺儿才会以领养的名义回楚家?”
谢穆宁觉得这个解释不错。不然难道告诉一个七岁的孩子,你亲爹一开始就不想要你,写下了文书把你过继给人。后来还屡次三番想下毒手,让你胎死腹中?
钺儿道:“不对。如果是这样,我爷爷名下又没有其他人,没道理把我过继出去的。”
谢穆宁吸口气,很敏锐啊。这段时间是不是都在琢磨这事儿?
楚元对楚俊彦道;“来龙去脉,你自己说!进屋去说——”
这会儿也没心思准备出行的事了,左右还有五天呢。
钺儿拉拉谢穆宁的手,“叔祖母,那我娘是谁?我娘是他的夫人么?”
谢穆宁摇头,“你娘是他的通房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