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楼下的一个房间里,齐刷刷地坐了几十号人,有来宾,也有村里的孩子,大伙都坐在一个大电视前,李卓坐在电脑前,熟练地操作仪器,使得镜头正好对准新娘新郎夫妇,然后搓搓手说:“十八岁以下的孩子都出去,马上就要直播儿童不宜的节目了。”
众人一阵欣喜,一阵激动,这样“听墙根”还真是新鲜有趣呢。
但,两个人的表演还真是无聊呢。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夫妻对坐凝视,陈眉嘉竟然还拿起一本书。
这是闹什么名堂,新婚之夜要开读书会?
李卓看了一会儿,对众人说:“完蛋,情报被人泄露了,这肯定是有人知道有摄像头了,这是谁泄的密?”
坐在角落里的凌潇木举手说道:“我,是我,我不准你们这样欺负我姐。”
李卓道:“你?张庆,张庆呢,为啥不把她送走?姐姐结婚,留小姨子在这干什么,这不瞎胡闹吗。”
张庆慢悠悠道:“问题不在这,问题是谁把情报泄露给小姨子的。”
李卓就想到了邢佳慧。
邢佳慧把胸一挺,说:“是我,你们谁有意见吗?”
李卓顿时气短,说:“没啥,随便问问。但你这样做是不是太那什么了……”
邢佳慧说:“行啦,意思一下就得了,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偷窥别人的隐私,这叫犯罪你们知道吗。”
李卓人前被女友教训觉得很没面子,但又不敢跟邢佳慧对着干,便咕哝了两句。
张庆道:“得了,意思到了就行了,还是把家伙关了,大伙都撤了。新娘新郎有交代,今晚凡是参加‘听墙根’比赛的都有一个红包。请到村口领取。”
这才把这帮人驱散,把人轰走之后,张庆得意一笑,准备自己留下来独自欣赏,却被邢佳慧一巴掌拍在肩膀上。
张庆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邢佳慧笑嘻嘻问:“张总,干啥呢。”
张庆道:“你们都走了,机器还没关呢,多浪费电呀。”
邢佳慧道:“真的吗?”
张庆道:“若不然呢,我现在就关机,看到了吧,机器已经关了。”
邢佳慧伸出一根手指,重启电脑,笑道:“机器关了还能开对吧,除非,是把门锁了,但我也不能确保你有没有备用钥匙,所以最佳的方案就是……”
她清清嗓子冲着麦克风喊:“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中,放弃无所谓的折腾吧,要办事赶紧的,我这就等不急了。”
虽然后来邢佳慧亲自监督拆除了婚房里的监控摄像头,但一对新人还是不敢睡觉,他们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晚上书。
与丹江县的各种折腾相比,南州的婚礼就显得和谐多了。
宴会现场高朋满座,朱副校长登台发表贺词,表示能把陈眉嘉交给张金生十分放心,而他本人也了却了一桩心事,没有辜负故人的嘱托。
说到动情处,老头还擦了擦眼睛,赢得一片掌声。
张金生发言时表示能娶到陈眉嘉是自己一生的福气,他会用一生一世来照顾她。婚礼上交换戒指,但两个人没有像一般夫妻那样当面热吻,而是热烈相拥,人们注意到一向知性理智的陈眉嘉那时候热泪盈眶,激动的不能自抑。
主场转移到双龙山庄,主角变成了私人亲朋,以年轻人为主,三班的同学当然成了主力,一伙人比泼辣生猛的大表姐三表妹们还能闹腾。
刘斌笑着说:“金生你这家伙真是不像话,想当老大就直说嘛,你财大气粗势力壮,弟兄们谁敢不服,没必要把陈老师请来助阵吧。”
陈眉嘉听了这话,羞得满脸通红,以手掩唇,说不出话来。付雅欣道:“刘研究生,你好歹也是个预备高级知识分子,见识怎么这么低,金生和陈老师是什么关系,人家这是真心相爱,万金难买有情缘,金生不避师生之谊求娶陈老师,陈老师不避师生之嫌下嫁给金生,这是多好的事,偏到你嘴里就变得那么俗气。”
潘大磊喝的醉醺醺的,上前搂着张金生的肩膀,喷着酒气说:“我怎么说来着,我早看出你小子觊觎陈老师的美色了,当年在山上我就看出来了,你还不承认,怎么样,毕业了,毕业了,还是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李梅跳过来扯着潘大磊的耳朵,把酒往他嘴里灌,叫道:“这家伙还没喝醉,兄弟姐妹们还等什么,把他灌趴下。”
潘大磊不久就趴下了,他醉酒后有桩好处,不哭不闹,像滩烂泥。
李梅组织放倒潘大磊调转枪口就冲张金生来了,张金生喝道:“寡人的死士何在?”
但见王大伟、林则东一干人齐声喊道:“大王,你打算煮谁做宵夜。”张金生盯着李梅,伸长舌头舔了下嘴唇说道:“我看细皮嫩肉的……付书记很不错。”
付雅欣一个不及防被众人擒住,连忙喊道:“我不中吃,我的肉是酸的。”
胡建道:“算了,她这么瘦,未必够吃,我看还得再捞一个。”一干女生大惊失色,顿时惊呼起来。
朱勉铃挺身而出,招呼道:“姐妹们不要怕,听我的口令,擒贼先擒王,活捉新郎!”费仲生等人赶紧把张金生保护起来,王大伟振臂高呼,号召勇士出阵把新娘抢过来。双方斗智斗勇,一直闹到十二点,才陆续散去。
张金生望着狼藉一片的家,苦笑着望着陈眉嘉,陈眉嘉已经一点力气都没了,眼见新请的保姆周姨和物业经理还要收拾,便说:“算了吧,你早点休息吧,反正我是不行了。”
周姨是过来人,抿嘴一笑,物业经理则对张金生和陈眉嘉说:“那我就不打搅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祝你们早生贵子。”
张金生一面往外轰人,一面笑道:“知道春宵苦短,还在这啰嗦,赶紧的。”
关上房门,张金生朝瘫坐在沙发上的陈眉嘉走去,双膝跪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抬头望去,陈眉嘉也正望着他,眼眸中透着万千温柔。
张金生把头埋在陈眉嘉膝盖之间,温存了一会,站起身来,仍拉着她的双手,陈眉嘉含羞一笑站了起来,跟着张金生的步调跳了两步,张金生道声:“学生得罪了。”拦腰抱起陈眉嘉,扛着她进了二楼婚房。
第二天九点多,张金生和陈眉嘉才走出卧室,家里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周姨正在厨房忙活,口中念念有词。
陈眉嘉下楼时,周姨盯着她的两条腿,在观察什么,陈眉嘉不觉面颊一红,害羞地低下了头,牵着张金生的手不肯放。
此后她的脚步有些凌乱,全凭张金生的扶持才在餐桌旁坐下,安排吃早餐后,周姨就借口买菜躲开了。
屋中只有新婚夫妇时,张金生忍不住笑了起来,陈眉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张金生道:“老人家只是好奇而已。”
陈眉嘉娇嗔道:“为老不尊,挺讨厌的。”
张金生道:“别计较这些了,毕竟我们跟他们生活的不是一个时代。”
陈眉嘉的神情忽然黯淡下去。
张金生说:“陈老师这个样子,让学生五内难安。我说过,我不在意这些。”
陈眉嘉抬起头,娇嗔道:“以后在家不许喊我陈老师,叫我眉嘉。”
张金生喝了口粥,说:“好,眉姐。”
陈眉嘉凝眉不悦:“什么眉姐,你嫌我老?”
张金生笑着点评道:“宜喜宜嗔,陈老师真是怎么都好看。”
陈眉嘉飞了张金生一眼,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从猫眼里往外看,却是凌潇木、付雅欣、李梅、张慧几个人。
门一开,几个女孩就叫道:“恭贺新婚,百年好合,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张金生早有准备,含笑把装有两百元大钞的红包散给众人,李梅当场打开看看,嘴角一扬:“这还差不多。”
几个女生刚进屋,后面道贺的男生也络绎而来,一个个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先来的女生簇拥着陈眉嘉到新房,关上门说悄悄话。潘大磊一边把红包往怀里揣,一边盯着早餐瞅,说道:“老二你就吃这些,激斗一晚,不说你自己也该给嫂子补补吧。”
一群男生轰然起哄,张金生拿他们是一点辙也没有。
费仲生问张金生:“今天走的成吗?”
张金生点点头:“中午我们去上坟,麻烦你跟康老大招呼弟兄们了。”
潘大磊自己到厨房拿了个碗,盛着稀粥喝了起来,粥很烫,他一边喝一边吸溜嘴:“你走你的,南州就是我的家,来家了还客气什么,这粥不赖,大补,你们也来碗尝尝。”
几个女生围着陈眉嘉盘问了一圈,等会出来,李梅怀抱双臂,瞄着张金生,用手指点了他一下,说道:“以后不许这样欺负我们眉嘉姐,瞧着你挺温雅的一个人,咋干那事干的那么粗暴呢。”潘大磊端着粥碗问:“干哪件事粗暴了,哦,张金生你这个家伙,粗暴。”
李梅踮起脚尖,拧着潘大磊的耳朵,潘大磊嗷嗷大叫,大叫:“周成林,你也不管管你家的,李梅你再这样我可就不客气。”
李梅柳眉倒竖,杏眼圆瞪:“你不客气个我瞧瞧。”
潘大磊忽然赔笑道:“李总,饶命,我嘴贱,胡说八道的。”
李梅这才丢开他,拍拍手正要走,却听潘大磊在背后冲她挥拳劈掌道:“要不是我打不过你家周成林,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梅霍然转身:“你胆子不小,收拾我,看我先把你收拾了。”
潘大磊哀嚎了一声,那么大的块头却被李梅追的满屋子跑。
康暮江站在张金生身边,笑道:“真是一物降一物,潘大磊天不怕地不怕,谁知道就怕小个子李梅。”
刘斌说:“那是人家靠山硬。”
张金生望了眼一脸淡漠的“武林高手”周成林,心里想:哪里是潘大磊怕周成林,而是他一直暗恋着李梅。这家伙毕业之后跑到北京去,跟一帮人捣鼓了一个什么乐队,在酒吧唱,竟然还唱出了点名头。不久前还找黄美兰,打听能不能出唱片。
张金生朝付雅欣使了个眼色,后者把头直摇,一脸的怂样,张金生便咳嗽了两声,目光更加严厉了几分,付雅欣这才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朝胡炼走去。
胡炼正跟一群男女侃大山,浑然没有意识到一个猎手正悄悄地靠近他。
中午张金生开车到市西郊的小松山,祭扫了陈眉嘉父母的坟,凌潇木一边给父母烧纸,一边把姐姐婚礼的情况告知父母,她为张金生说了不少好话,说他懂得照顾人,把姐姐照顾的很好,现在无人不羡慕陈眉嘉觅得佳配,所托得人,最后说:“你们在那边就放心吧,你们的这个女婿未必是什么好人,但对你们的女儿还是真心的。”
张金生望了眼陈眉嘉,无奈地苦笑一声。
上了坟,张金生、陈眉嘉夫妇回去换了衣裳,又去市里拜访了几位亲朋好友,都是至亲至近的人。最后一站是原南州学院的朱副院长。朱副院长原来是工大的副校长,调到南院做常务副院长,本以为会扶正做院长,乃至是后来的校长,但仕途不畅,代理了一段时间院长后还是被调离了,先回工业大学做副校长,不久又被提为常务副,最近又有风传,说要去教育厅做常务副厅长,等着来年接替退休的厅长。
江东省教育厅和驻南几所重点大学经常有人事上的交流,这种说法很靠谱。
他的家还在工大宿舍,住着一套老式的三室一厅,面积不大不小,布置的十分有书香味,他是接到陈眉嘉的电话,特意和夫人在家里等候的。
一按门铃,朱副院长夫妇就迎到了门口。
朱副院长握着张金生的手,感慨地说:“你是我教书这么多年最能折腾的学生之一,又娶了让我最放心不下的学生。”
张金生说:“我能和眉嘉成就这段姻缘,多亏了朱院长您的关怀,谢谢。”
张金生的大名,朱副院长的夫人是早有耳闻,各种关于他的小道消息不知听了多少,褒贬不一,但正面接触,这还是第一次。观察这个小伙子的气质谈吐,朱副院长夫人心中感慨,趁老伴调咖啡的时候悄悄说:“我一直担心眉嘉年轻少阅历,被坏小子给骗了,如今看,这个小家伙也蛮不错的嘛。”
朱副院长道:“那是,不然我早把他打发去火星了,还想骗我的眉嘉,门都没有。”
院长夫人道:“哟,还你的眉嘉,人家现在已经长大了,有人照顾了,你这个监护人可以下岗啦。”
朱副院长道:“去去去,眉嘉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永远是我们的。”
陈眉嘉结婚嫁人,朱副院长是高兴的,他跟陈眉嘉父亲相识于微末时,深得陈父的关照、提携,陈父去的突然自燃没有什么临终嘱托,但他自认对陈眉嘉姐妹负有监护之责,一直战战兢兢,如临如履,深怕出了什么乱子愧对老友,所以当初张金生跟陈眉嘉走的比较近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很矛盾,既希望他们之间能成,又怕张金生这个滑头始乱终弃,所以一直对陈眉嘉施加压力,让她保持清醒,明辨是非,小心被骗。
后来陈眉嘉北上游学,张金生也脱胎换骨正式晋级为一个成功商人,朱副院长才松了一口气。今年八月份他得知陈眉嘉和张金生正在恋爱,而且准备结婚,当时内心忐忑,心境复杂。直到婚礼上,张金生说要对陈眉嘉一生一世负责时,他才如醍醐灌顶,猛然醒转过来,是啊,他的眉嘉已经长大成人了,有自己辨别是非的能力,自己在工作上一直放心重用她,为何独独在生活上放不开手呢,话说,自己这大半辈子,学术上小有成绩,社会地位上也爬到一个很不错的高度,但就私生活这一方面来说真的活明白了吗?只怕还不及常被自己嘲笑的老伴吧。
所以在那一刻起,他才真正放手了,放手之后,如释重负,也有落。他在婚礼上落泪,正是为这一段难以割舍的情愫。
坐着说了一会家常,就到了开饭期间,张金生说陪朱副院长喝两杯,朱副院长夫人说:“他是沾你的光,平时在家我不让他喝酒。”
陈眉嘉说:“那都不喝了,酒多伤身。”
朱副院长笑道:“眉嘉说的好,酒多伤身,那咱们就点到为止,少喝两口。”
他们喝五粮液,陈眉嘉和夫人喝了点葡萄酒,饭桌上的话题不知不觉就说到了已经变成南州大学的南州学院上。
让张金生意外的是朱副院长的夫人也是南院校友。
说了一些南院的往事,就扯到南州学院的现状,陈眉嘉怕引起朱副院长的不快的,提议换个话题。朱副院长道:“眉嘉,你多心了,你朱叔叔我,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刚把我调走那会儿,我是有些想不通,现在做了常务副,主持学校日常工作才知道组织上的决定是英明的,领导一个综合性大学和一所普通学院毕竟不是一回事,定位高了要求自然就上去了,更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帅来坐镇,我就差了点火候。”
他举例说:“就像当初金生想租赁银瓶山南路2号开公司,后勤打报告上来,价格压的很低,我觉得不正常,但转念一想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租出去,既成就了青年学子创业的心,也能为学校搞搞创收,结果就出了篓子。当初要是多收那三五斗,就没有后来的风波,这就是个教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