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海岸,万古长空,一轮银月垂挂于海天之间,月光倾泻而下,广阔无垠的海面上波光粼粼。
凌晨四下无人,海滩上停着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风起,激起千层浪,洁白的浪花滚滚拍打着车轮。
纪航成坐在驾驶座上,他将车窗降到最低,咸咸的海风迎面而来。
从民政局出来之后他便开着车来到了郊区的海边,因为他觉的自己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
副驾驶座上还有上次没有喝完的酒,纪航成拿了一罐,仰头将一瓶啤酒喝完。
现在他知道未来的生活中不会再有颜子期,他就好像没有那么着急的往前走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连自己得一个小小的感冒都紧张,因为他怕,怕传染给她,怕自己病了就没有人可以照顾她了。
现在...
一切仿佛变得都没有意义了。
纪航成五指攥紧,将易拉罐捏扁狠狠地砸在车窗上。
“去死吧!!!”
人啊总是这样,犯错的时候不遗余力,悔恨的时候撕心裂肺。
纪航成很多时候都想,如果当初和颜子期在一起的时候,他能收敛一分,明白她的感情,反思自己过错,然后迷途知返,是不是今天就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了?
可惜啊,当初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作践这段感情。
纪航成陆陆续续把副驾驶座上的酒都喝光了,然后他就干了一件很疯狂的事,发动车子,将油门踩到底,扶着方向盘往深海区域开去...
*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沉,短短三月时光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在这三个月里纪航成和颜子期的人生足以配的上“物是人非”四个字。
三个月前,纪航成没有溺死于深海中,颜子期也没有死于抑郁症发作的折磨,他们都活下来了。
活的挺糟糕的,怎么个糟糕法?
纪航成和陆绾扯了证,纪小凡也如愿娶到了颜子期,堪称戏剧化的一幕就这么活生生地映射到了现实生活当中。
原本该成夫妻的两个人,现在竟然成了兄长和弟媳的关系。
狗血淋漓!
农历初六这日,正逢纪盛年六十大寿,本来这种寿宴是应该大操大办的,但是考虑到最近家里发生太多的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端,纪盛年选择了低调和自家人一起渡过这个特殊的日子。
今天纪家的人都来了,兄弟姊妹纷纷送了贺礼,当然纪盛年也很豪,来的人他每人发一个大红包表示感谢。
“哟,大哥,您这是偏心呢,怎么小儿媳妇的红包就比我们厚那么多呀。”
说话的是纪盛年的大弟媳妇,她这人心直口快,没什么脑子,见什么便说什么了。
她这话一说,就不免让有的人尴尬了。
颜子期拿着红包闷不啃声,彷佛这事就和她没有关系一般。
陆绾看着自己手里的红包在看看颜子期手里的,心里一阵怅然若失。
“期期,还不快谢谢爸。”
纪小凡适时站出来,他搂着颜子期的腰,春风满面。
“谢谢。”
颜子期淡淡道谢,她不是稀罕这钱,只是不想惹是生非。
话闭,她抬眸下意识地朝纪航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好,他也在看她,眼里有着细数不尽的温柔。
“...”
不巧,这一幕被纪小凡看去了,他没想到三个月过去了,他和颜子期都领证了,纪航成还没死心。
他不甘!
只见纪小凡冷笑一声,搂着颜子期走到纪航成和陆绾面前,这是第一次他们四个人聚在一起,之前因为很多原因,他们之间都是相互保持距离,刻意不见。
“期期,叫大哥,哦,对了还有大嫂。”
纪小凡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见不得刚才颜子期和纪航成眉目传情的那一幕,他们这样把他置于何地?
“...”
颜子期偏头看了一眼纪小凡,这一眼藏着深深的厌恶。
“快叫人啊。”
纪小凡幸灾乐祸地催促着,“期期,他现在可是你大哥了。”
“...”
“快!”
纪小凡突然拔高音调,把周围人吓了一跳。
纪盛年正准备站出来的时候,纪航成的拳头就挥到了纪小凡的脸上,“叫你妈!”
纪小凡此时心里也有气,他也不是软柿子,可以任由人捏扁搓圆,兄弟俩句这么扭打在了一起。
“啊——”
“快别打了——”
“住手!”
原本还算祥和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混乱不堪,纪盛年喊来佣人将纪航成和纪小凡拉开。
“混账东西,你们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纪盛年板着脸,他神情严肃,语气不是很好地对他们俩喝斥。
纪航成伸手抹掉唇边的血迹,然后对着纪小凡抬腿又踹了一脚,“垃圾!”
“够了,谁要是再闹就给我滚出去!”
纪盛年发火了,人家都说家和万事兴,他们家最近怎么天天搞得就像战场一样,动不动就弥漫起了火药味。
作为家里最小的成员,绵绵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场面,她抱着陆绾的大腿瞬间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妈妈,我不喜欢这个坏阿姨,你让她出去,我讨厌她。”
绵绵边哭边用手指指着颜子期,“我讨厌你,你是坏女人,我不要你。”
千万不要小看一个孩子,他们有时候记仇起来那真的深深地刻进心里的那种。
闻言,纪航成和纪小凡不约而同地把脸放了下来,这真是难得兄弟俩难得默契一回。
陆绾心里一凛她蹲下身子把绵绵抱进怀里,说道:“不可以这样说小婶婶,绵绵,我们要做有礼貌的孩子对不对?快,我们一起给小婶婶道个歉吧。”
陆绾这么做倒不是真的觉的对不起颜子期,是她不想在纪家人面前丢了面子,觉得绵绵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孩子。
孩子没有教养,外人一般第一个骂的就是妈。
陆绾的教育不仅没让绵绵收敛,反而促使她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
“我不要,我不要道歉,我就是讨厌坏女人,妈妈,可不可以叫她去死。”
绵绵的话当场让除了颜子期在外的人黑了脸,听听,这像是一个孩子说的话吗?
陆绾急了,她伸出手在绵绵的小屁股上用力地拍了拍,这一拍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此时,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开口的纪守良突然拄着拐杖站起了身子,他盛气凌人地把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摔,怒道:“都不想要待在纪家了是吧,不想待就都给我滚。”
这话很明显就是冲陆绾母女说的了,因为除了她们也没人在闹了,老爷子说完又看了一眼颜子期,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是今天她的表现倒还是让他满意。
都被这样羞辱了,也没闹,还算是得体。
“...”
老爷子这么一吼倒也还是有点用处,很快就有人出来打圆场,活络气氛,把节奏拉回到了正轨上。
后来的寿宴过的还算是祥和,不过那只是表面的现象,有些东西都在心里压着呢。
晚饭过后,纪小凡把绵绵带到了后花园。
“小叔叔,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呀?”
绵绵很好奇,刚才小叔叔说带她出来玩,可外面这么黑有什么好玩的呢。
绵绵话音刚落,纪小凡的手就从绵绵的脸颊旁边划过,然后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妈咪,妈咪!”
绵绵被打了,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绾。
“不许叫!听着,小畜生,如果下次你再敢骂你小婶婶是坏人,我就把你从搂上扔下去。”
纪小凡哪里会真的疼惜绵绵,尽管他们有血缘关系,但是她对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工具人,利用完就完事了。
“听到没有!”
纪小凡说完觉得还不解气,他照着绵绵的小肚子又是一脚,这力道真的不轻,绵绵被踢飞到老远,吓的连哭都忘记了。
她躺在草地上一抽一抽的,就在这时,陆绾出现了,她心疼地抱起来到纪小凡面前。
“你干什么要伤害她!”
绵绵对于陆绾来说就是她的全部,她哪里允许别人这么欺负自己的宝贝。
“我干什么?陆绾,你不会教育女儿,那我就替你教育,如果下次再让我从她嘴里听到关于颜子期不好的话,下场可就不是这样了。”
现在的纪小凡早就撕下了伪装,陆绾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用不着再像一样捧着她。
“你...”
陆绾眉头紧锁,她真的没想到纪小凡竟然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人,不,其实她应该想到的,只是当时施璟宇那事扰乱了她的心,让她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
“我什么?陆绾,你别忘了自己还有把柄在我手上,要是想把纪太太这个位置坐稳,就别给我惹是生非,管好你的女儿,别真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
纪小凡说完嫌恶地瞪了一眼绵绵,这孩子的长相可真是让人讨厌。
...
不远处,颜子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她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她听不见陆绾和纪小凡在说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什么纪小凡刚才那样对绵绵,陆绾敢怒不敢言?她到底被他牵制了什么软肋?
颜子期很了解陆绾的性格,她并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小白兔,相反,她很强势,一定不会让自己受伤。
那么现在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让陆绾要对纪小凡屈服呢?
颜子期想了很久都想不通。
不过虽然现在还没有头绪,但是颜子期觉得可以顺着这个苗头往下查,她必须要弄清楚陆绾和纪小凡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了避免怀疑,颜子期没有待太久,她准备离开,却没想刚转身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这熟悉的味道...
颜子期的心跳当场就加速了,她怕是致死也不会忘了这气息的主人。
“...”
“你...还好吗?”
黑暗中,纪航成迷离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如袅袅余音一般延绵不绝地萦绕在颜子期耳畔。
霎时她便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好。”
颜子期强忍着心里的那份悸动,使劲全身力期说出这一个字。
“嗯。”
纪航成点点头,他有些心酸地扯了扯唇角,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眼前人说,可现在却相顾两无言。
“...”
“那个我先走了。”
颜子期怯弱,她没有勇气再单独和纪航成相处在一个空间。
“嗯。”
纪航成侧了侧身,给颜子期让出了位置。
心里有了良人眼里便全都是路人,纪航成根本就忘不了颜子期,他尝试过,也努力,可到头反倒是被思念强反噬,在无数次的挣扎之后,一次次地掉进绝望的深渊。
*
书房。
纪盛年和纪守良并肩坐在沙发上,父子俩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阿年,陆绾这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处理了。”
没错,纪守良用了很难堪的字眼——“处理”,当初他同意陆绾和纪航成领证无非就是为了堵住外界那些不好的声音。
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女人做纪家的长媳。
相较于老爷子的无情,纪盛年就显地有良知了许多。
他扭头看着父亲说道:“爸,这事我看就算了吧,毕竟他们之间有一个女儿,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们也不能这么做。还有就是如果真这么做了,万一陆绾闹起来,我们不是又要承受负面了吗?”
“承受什么?我们家对陆绾已经仁至义尽了,到时候给她一笔钱,这年头还有什么事是钱办不了的。”
纪守良话一出口,纪盛年心里就升起了强烈的鄙视感,他忍不住说道:“爸,现在都什么年代,你以为钱是万能的吗?这事您别管了,我自己有分寸!”
纪盛年觉得纪守良就是老糊涂,越帮越忙,当初坚持维护纪氏声誉要把陆绾接近门的是他,现在迫不及待把人赶出去的也是她。
这老爷子到底要搞什么啊,一把年纪了不想着安心养老,整天用守旧的思想控制这个控制那个。
纪盛年现在终于理解以前董莉说的话了,那就是愚孝害死人。
他觉得其实很多事就不应该顺从自己的父亲,现在纪家被搞的这样乌烟瘴气,老爷子“功不可没”!
“你有分寸,你有分寸为什么现在这个家会变成这样,如果当初你听我的,娶了徐氏的千金,我们家至于这样吗?你妈说的真没错,董莉她就是扫把星,不能给这个家带来什么,现在还要把自己变成累赘,你看看她现在住在医院一天要花多少钱。我看她就是一个活死人,索性别救了,你也没有七老八十,在续个弦,以后老了有个伴。”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当初纪盛年下海经商,靠的可都是董莉撑起这个家,纪守良这就是典型的忘恩负义。
“爸,你别说了,现在这个家的事您也少管,安心养老就是了。”
毕竟是父亲,即便纪盛年心里有气,他也不能说太过分的话甚至动手吧。
“你...阿年,你这个没良心。”
“好了,不说了。”
纪盛年不说,不代表纪守良不做,他这个人固执的很,仗着纪氏董事长父亲的身份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他也不安分,心里一直就是想着要把陆绾驱逐出陆家。
*
晚上十点左右,大家从纪盛年的别墅离开。
回去的路上绵绵已经睡着,陆绾低头看着女儿已经红肿的半边脸,心疼的眼泪直掉。
纪航成在开车,他和陆绾之间一点互动都没有,完全就把她当成空气。
到家之后,他也没有下车。
“你不回家?”
“嗯,有事。”
纪航成很冷淡的回应。
有事?呵,陆绾冷笑,每次都是这两个字,纪航成真是连敷衍都不愿意给她。
“所以你的事都是在夜店谈的吗?”
这三个月纪航成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夜店,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酒气和媚俗的香水味。
陆绾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又找女人了。
“...”
纪航成没有回应,他踩下油门,就这么撇下陆绾走了。
难过吗?
陆绾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
虽然她现在顶着纪太太的头衔,可是该有得到的温暖她是半点都没有得到啊。
陆绾抿抿唇,把眼泪咽下,她抱着绵绵一步一步朝大门走去。
*
三十岁的纪航成又回到了二十岁时的醉生梦死,虽然年龄大了,但是魅力仍旧不减。
“来,庆祝我们的海王哥哥回归。”
卫祠举起杯子兴奋地搂着妹子,这么多年,他还是依旧在浪。
纪航成不语,只是低头喝着闷酒。
他现在唯有靠酒精的麻痹才能换的一夜好眠,其实他来夜场压根不是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无非就是找个喝酒的氛围。
喝醉了就回到该去的地方,睡一觉,第二天投身于工作,周而复始。
“哥,你好久没出来玩了,现在的行情都变了,零零后都大学毕业了,有没有很刺激啊,上一次一个妹子直接喊我叔了,我擦,那叫一个刺激啊。”
卫祠还是那副德行,他这个人骨子里的浪劲,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心,谁都抓不住他。
纪航成笑了笑,“哦。”
“所以,哥,要不要弟弟替你安排一下,你看你,出来这么久,女人都不碰的,你是不是因为结婚了,然后也怕落得沈临的那个下场啊?”
沈临现在是什么下场,那就是他老婆直接让他从男人变成了太监,人不人鬼不鬼。
“没有。”
“没有那就搞起来,在一个女人身上跌倒,那就在千千万万女人身上爬起来啊。”
“你可以的,纪帅。”
卫祠口若悬河,他这人有个臭毛病就是嘴碎,不说就会死的那种。
“好了,你们玩,我先回去了。”
纪航成起身,拿起外套便走了出去。
“哥!哥,别走啊。”
卫祠脸上尽是扫兴,他正准备追出门去,一个年轻的女孩就走了进来。
“你不是告诉我你爸脑溢血住院吗?卫祠,你爸是在夜店看病吗?”
女孩看着卫祠,一脸的哀伤,看得出来这个女孩是对他动了真情了。
“...”
卫祠默默地摸了摸鼻子,他转过身子,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别烦我,早就和你说了我现在对你没感觉。”
“没感觉?当初是谁说爱我的,你说没感觉就没感觉?”女孩紧追不舍。
卫祠闻言,笑了,他回正身子看着女孩说道:“妹妹,你觉得我们这群人会有爱吗?刚才出去那个人看到没,想当初他多少风光,追他的女人可以从西湖排到东方明珠了,可现在是什么下场?他倒是投入了感情真爱了,可下场又是什么?所以你他妈的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