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他爹,你这是咋的了?”细寡妇吓得一下子扑在金老大身上。
金老大抖着嘴唇指了指门外:“是金石头他……他杀……杀我!”话音一落,金老大手一垂,就这么大睁着眼睛断气了。
“孩子他爹!”细寡妇吓得一声尖叫,突然感觉到肚子痛得直抽抽,低头一看,两腿间冒出一股子又一股子的血水来。
“啊!”细寡妇一声惨叫,眼睛一翻也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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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翠娥半夜里做了一个恶梦,总是感觉着心里头不踏实,第二天,也不管雨停不停,执意雇了辆车就往家里走。金一秤和金二丫也不知道娘到底是怎么了,只得跟着她往家里去,待到娘三个坐着车子来回颠巴着到了家,一进门就听到里面哭声一片。
金老二给他们娘三个开了门,红着眼睛说了一句:“大嫂,你咋……你咋现在才回来啊?大哥他昨儿个晚上,刚断气。”
“你说啥?”柳翠娥瞪大了眼睛,一把扯住金老二的袖子连声问道“她二叔,你说啥?我走的时侯,孩子他爹还好好的,他咋会一转眼就……就……”
柳翠娥抖着嘴唇再也问不下去,金一秤和金二丫也吓了一跳,金一秤把身上的包袱一甩,抬脚就往灵堂里头冲。
柳翠娥由金二丫挽着,也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灵堂走。
进了门,看到在棺材里头已经被装殓整齐的金老三,柳翠娥整个人就彻底瘫软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张着大嘴硬是哭不出声音来,只有眼泪在止不住地淌。
金二丫扶着娘的肩膀,也自哭了个昏天黑地。
金一秤的心里突然憋屈得难受,一步步地向前走着,盯着棺材里躺着的父亲,只觉得这一切就象是在作梦一样。
临走前他不是还刚给了娘几两银子吗?不是他还刚和娘亲口说过,自己养活的这三个闺女一点都不比儿子差吗?
仿佛就在昨天,他还穿着县太爷给的旧衣服在院子里来回转着圈,显摆给乡亲们看。
仿佛就在昨天,他还跟着自己到青观松里去偷看三叔那个剃得乌七八糟的脑袋。隔着门缝,他明明想笑,还要用力忍着,反手照自己的脑袋上弹了一指头,假装生气地骂:都是你引得他来出家!
仿佛就在昨天,他接了自己双手递给他的银子,脸上写满了愧疚,却还在强撑着一个家长的威严,等到了晚上吃饭的时侯,他却刻意地把那盘肉菜往自己面前挪了挪。
金一秤原本以为自己对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感情,她管他叫一声爹,只是因为身份使然。
直到这一刻,看到这个暴躁强硬的男人安静地躺在棺材里的时侯,她才发现,她实际上那么在意他,那么在意他在自己生活里所扮演的那个角色,有这个男人的存在,才代表着自己有着一个完整的家。
“爹……”金一秤走到棺材边上想要伸手摸一摸父亲的脸。
细寡妇虚弱地走上前一把将她的手扯过来,拉着她跪到灵堂前面:“三丫头,活人的眼泪不能沾到亡人身上,你赶快跪下,给你爹好好磕几个头。”
金一秤失了神一样地跪在父亲灵前,转眼看向细寡妇:“我这爹这是咋没的?”
细寡妇展着脸上的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昨儿个雨下得大,我担心庄稼地里刚下的种被冲出来了就去地里转了一圈,等我回来的时侯,就看到你爹倒在地上,炕沿上一堆血迹。
脚上那双草鞋满是泥,还在地上滑了那么长的一道。想来你爹进屋脚底下的泥没蹭净,就这么直接滑倒,刚好磕在炕沿上了。我这一着急,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掉了……”细寡妇捂着脸,哭天号地的可怜。
柳翠娥怀里紧紧地抱着刚给丈夫买的新烟锅,干张着大嘴却连号也号不出来,整颗心象是被生生撕裂了一般。
这一场丧事主要由金老二操办,金老三带着张兰草也从山上下来了,哥几个里头,金老大和金老三的感情最好,此时看着大哥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金老三怎么也接受不了,就顶了那么个奇形怪状的脑袋天天在灵前守着。张兰草心痛他,可是也知道劝不了他,也就天天在这里守着,陪着柳翠娥,帮忙照顾照顾家事。
柳翠娥第二天就已经卧床不起了,倒是细寡妇强撑着个小产的身子里里外外地操持个不停,接待前来吊唁的乡亲们,把每一家给的银钱托金老三记了,再如数全都交到柳翠娥手上。
这天一大早,细寡妇进了房,先问了问柳翠娥的身子咋样,又道:“大姐,有件事儿我得跟你商量一下,我想给他爹做场法事,您看咱们是请和尚好,还是请道士好?”
柳翠娥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道:“我是个不中用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转眼我就先倒了,这里里外外的全要靠你张罗。这丧事儿上是请和尚还是请道士,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细寡妇为难:“大姐,看你这话说的,他爹不在了,你就是主母,我一个当妾的能拿啥主意啊?你要一时没想好,那我就先出去跟他叔们商量商量,一会儿再给你个信儿。”
临出门又照着桌子上放着的药碗摸了几把,冲金一秤道:“三丫头啊,这药都快凉了,赶快照顾着你娘喝,你爹一走,家里的天就塌下一半来,往后就得我和你娘我们相互撑着过日子了。”
按手展了展眼角,细寡妇出了门。
金一秤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看,又看了看她仔细放在桌子上的银钱和帐目:“她这几天咋这么好啊?忙里忙外的不说,对娘还恭敬成这样?”